距离五岳盟会,还有一天。
济南府,泰安城,州府衙门。
原本威风凛凛的衙门,此时哀鸿遍野,过路的百姓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哀嚎,纷纷闻之色变,绕道而行。
衙门大堂之内,泰安知州却是趴在堂下,官服已经被扒掉,身上只着里衣,血迹斑斑,胡乱喘息着。
堂上,却是坐着一个面白无须、姿态扭捏的中年男子。
正是都知监的掌印太监,程元振。
“公公……下官实在不知泰山派勾结明教之事……”
“这泰安城内江湖人士来来往往,仅靠衙役无力管制,与左黎杉那贼子有所往来,实在是不得已啊……”
程元振看都不看一眼,站起身,摆了摆手。
便有人把仍在喊冤的知州拖了下去。
程元振转头看向泰安州的巡检,也是李淼看到泰安城时,来这州衙门,递交给他包裹的锦衣卫密探。
“兵丁都准备好了吧?”
“是。不过……李千户还未到,是否要等一等?”巡检为难的说道。
“李千户……呵,前几日还在泰山派上作威作福,眼下丢下差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程元振冷笑道。
“这几日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已经跑了不少人了。等他回来,怕是只能去泰山抓些兔子给皇上交差了。”
“陛下还是对你们太过宽纵了。明日就是五岳盟会,今天不去,什么时候去?”
“可是……”
“闭嘴!”程元振喊道。
“我乃都知监掌印太监,是奉皇命与锦衣卫一同办差,不是你们锦衣卫的家事!李淼不在,此处没有旁人说话的份!”
“点兵!现在就去围了泰山派!”
“……是!”巡检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拗不过,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程元振面色阴郁,站在堂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旁边一个年轻太监走过来,低声道:“师父,没查出来。好像是毒,但没有痕迹。”
程元振摆摆手:“算了,锦衣卫那群番子天天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谁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毒。左右不过是没法了,想拖咱们几天。”
“眼下既然姓李的不在,这差事已经算是落到咱们手里了,这事儿不必再查。”
显然是小四那一手蛊毒拖延他们行程的事情来的太巧,已经被程元振发觉。
程元振暗自沉吟:“不知那姓李的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却是正好。”
“朱载?手下,这几年最倚重的就是这个李淼。”
“索性今天就把事情办了,然后回京扣他一个怠于皇命的帽子……算是给朱载?砍掉一只手臂。”
“朱载?……呵呵,你们锦衣卫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一念至此,程元振也不迟疑,立刻点齐人手,一并朝着泰山派而去。
而在他们远去的身后,一个面相阴柔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处茶摊,乜了程元振一眼,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右使,找到左黎杉了,重伤,还没死。”
一人轻声说道。
“好~”妘泽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捡起一块点心细细咬着。
旁边一个小孩子,差不多五六岁的样子,看妘泽霖吃的点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显然是馋的紧。
妘泽霖看到,轻笑了一声,拿了一块点心递给那个小孩:“喏。”
“谢谢哥哥!”小孩儿欣喜的谢了一声,接过点心,迫不及待的塞在嘴里跑开。
“公子真是心善。”茶摊的女儿在这里帮忙,平日里没见过像妘泽霖这般俊俏的男子,一直偷偷看妘泽霖,见他好像为人和善,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来搭话。
妘泽霖温柔的笑道:“我喜欢孩子。”
说罢,也拿了一块点心给她:“姑娘也吃一些吧,我肚子馋,买多了一些,正愁着呢。姑娘帮帮忙。”
“谢公子……”姑娘羞红了脸,借过点心,小跑走开。
妘泽霖笑了笑,站起身,对着刚才对他禀报的明教弟子说道。
“刚才那个孩子,我很喜欢。”
“等这边的事情完了,你去把他的父母杀了,把孩子带回总坛,我要收他做弟子。”
“是!”
“走吧,咱们去见见用蓝左使的命换回来的,左大掌门。”
说罢,妘泽霖起身离开,走向城内一处民宅。
此时,民宅内的院子中,左黎杉正躺在地上,圆瞪双眼,口中不住流出涎液。
“你们点我的穴位作甚!?快些解开!”
“我武功绝世,只是一时重伤!大敌当前,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你们明教有说了算的人吗!让他来见我!”
“来啦来啦。”妘泽霖跨入院中,轻声说道。
左黎杉打量了妘泽霖一眼,只说道:“你是何人?”
“摩尼教右使妘泽霖,见过左掌门。”
妘泽霖对着左黎杉施了一礼,转头吩咐左右:“怎么给左掌门点了穴?太失礼了,还不快快解开。”
便有人上前解开了左黎杉的穴道。
左黎杉坐起身来,却是无力站起。
他身上此时可以说没有一块好肉,左臂像一条软绳一样挂在身侧,晃晃悠悠。右臂齐腕而断。
身上衣物破碎,露出四五道如同被猛兽撕扯后的巨大伤口,甚至能看到底下泛黄的筋腱和森白的骨茬。
这等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死了,只有左黎杉靠着体内的蛊虫,勉强活了下来。
即便那日蓝乐川拼命拦住李淼,左黎杉也只是勉强逃出了一条命来。
明教的人也是靠着特殊手段,才在一处荒郊野地找到了重伤垂死的左黎杉。
“妘右使。”左黎杉勉强抱了抱拳。
“看到左掌门,我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妘泽霖笑道:“蓝左使泉下有知,应当也安心了。”
左黎杉却是心下忧虑。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蓝乐川会拼死拦住李淼,让他逃命。与李淼交手时,他分明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怎么突然变了想法。
蓝乐川可是实打实的绝顶之上,与左黎杉这个邪道的绝顶之上可说是云泥之别。又非亲非故,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
他虽然疑惑,却知道这个问题不能现在问,最起码要等到自己伤势恢复,有了自保的底气之后再去探究。
于是左黎杉略过蓝乐川不谈,直接说道:“妘右使,我需要一些带有真气的血肉恢复伤势。”
“李淼那贼子的武功,已经不类凡俗。饶是贵教还有蓝左使这般的高手,怕是也难以力敌。”
“无论贵教什么打算,先将我治好,最起码要是跟李淼那贼子碰上,还有人能阻他一阻。”
妘泽霖表情一直和善温柔,像是个温婉的女子,听完左黎杉的话却是皱了皱眉。
他抬手制止了左黎杉:“左掌门且住。”
“您方才说……李淼那什么?”
左黎杉一愣:“李淼那……贼子?”
咔哈——
左黎杉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嘶吼,手脚乱蹬。
妘泽霖方才一瞬间欺近了左黎杉,单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提了起来!
左黎杉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部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异响!
他身体经过蛊虫改造,皮肉坚固,就算此时真气耗尽,也是刀剑难伤!怎么在此人手中如此脆弱!
为何突然要对自己下手!?
“你——”左黎杉勉强从口中挤出一个字。
妘泽霖温柔地说道:“左掌门,左掌门……李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个走偏门的庸人配提的?”
“李大人可是我的恩人,你在我面前骂他,若是我视而不见,岂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妘泽霖看着左黎杉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先置我于不义,那我也只好不仁咯。”
在左黎杉震惊、无措、愤怒、不解的目光中,妘泽霖猛然发力,扭断了他的脖子。
左黎杉软软倒在地上,视线逐渐昏暗。
“……一场空……”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五岳剑派盟主,“镇岳剑”左黎杉,毫无反抗之力地,以一个江湖人最屈辱的方法死去。
妘泽霖伸手成爪,猛地插入左黎杉尸体的胸膛。
在里面摸索了半晌,抓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玩意儿看着像是一颗心脏,上面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种增生的血肉,在这些血肉上密布小孔,从中钻出蛆虫般血红的触须,在空中慢慢摇动。
妘泽霖把那颗心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嫌弃的摆了摆手。
“真恶心。”
“唉……报恩,当真是不容易。”
说罢,他将那颗心脏猛地塞入口中。
心脏足有拳头大小,一时当然塞不进去,妘泽霖用手指用力往里捅着,好像根本不是在对待自己的身体一般。直捅的自己干呕不止、流下泪来。
过了半晌,那颗心脏终于被妘泽霖“捅”入腹中。
妘泽霖长叹一声,面上泛出潮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右使!这是教主……”旁边一人看到妘泽霖的举动,忙不迭开口。
唰——
血液飞溅,那人软软倒地。
妘泽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去手上的血液,随手扔到尸体的脸上。
“好了,教主另有打算,已经传了密信给我,此事不用再提。从现在开始,这里一切都由我负责。”
妘泽霖拍了拍手。
“去城外告知茅护法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城内兵丁都去了泰山派,且让他们去玩那什么五岳盟会,我们明日正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