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入云见他说话时战战兢兢的样子,以为自己方才起身时口里语气略重吓到了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内间睡得两位女子,阿甲虽还年幼,但到底也是位少年男子,不好入内。几番思量,又见他年小,只得安排他与自己一同睡在矮榻上,不想阿甲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竟和先时一般倔强。只道在张入云房间门廊下倚靠半日,待众人酒局散了自己再返身回去。
张入云未料这少年性子作起来,却是怎生相劝也不得用,当下无奈只笑了笑便全由他。
可张入云天生的睡觉有些认枕头,此时新到地方,又是海上,门口还有位童子守立,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最后只得将就着行起功来,未想灵台一清,竟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多番查验原来却是房间内隐隐有股子幽香,起先他还以为是内间二女身上的熏香,至后又觉不是,张入云此时功行不比往日,一番闻动之下,终发觉那香气竟是来自阿甲的身上。
张入云脑子并不是不灵光,一时灵感一触,日间多般不对纷纷捅上心头。一个振身坐起,却见阿甲已是倚在关好的房门背后睡着了,又见他气息沉重,显是疲累的很了。当下想着他身世遭遇,不由一阵怜惜。却是上前轻轻将其拍醒。
阿甲一阵惊慌,跳地而起,见张入云行的自己身前,眼里竟有些害怕。未知张入云却和颜笑道:“你即是女儿身,怎不早说,瞒得我这般辛苦,实把你累坏了吧!”
阿甲未料张入云竟是一语道破她的机密,她素日的心事重重,只怕为人侵害,此时心里慌急,脸上却是急成了紫色。
张入云见她怕的厉害,忙安心与她道:“你放心,我在此船上也待不得多少时日,绝不会对人说出你的行藏,只不知你扮作男孩子有多久了,这船上多得不良之辈,想来却是苦了你了!”
那阿甲久日在众仆之中隐藏女儿身体,这才保得自己清白,日夜仔细周全,小心防备生怕为人窥破自己行迹,长日以来积劳之下早已是疲惫不堪。自与张入云相遇后感他为人忠厚,深以为幸,是以才敢夜来斗胆在其房内小憩片刻,以避众人耳目。不想才刚被张入云唤醒识破身份,不但未犯嗔怒,反得一番劝慰,一时再止不住,只伏在地上悲泣。
张入云见此无法,生怕她哭声将旁人引来,当下只得运掌力隔空将其提起。至此时阿甲才知张入云一身功法亦是惊人。正惊叹间,却闻张入云和声说道:“如此你且与珠珠二位姐妹一同安寝吧!我看你身体实疲累的很了,再惹伤心劳神,反易成疾!”
阿甲闻张入云要自己与二女同寝明是要表露自己身份,一时不解,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张入云知她心思,忙安慰她道:“我此番前来只为一番探访此地究竟,今已算是得了些消息,如与你三人安危相比,反显得小了。日后等到了岸上,我自携了你三人离了这魔窟,到时天地之大,何处不得安身,且看你三人的心愿了!”
阿甲未想张入云开口便是直道要相救三人出的苦海,一时激愤便又要跪地相谢。却被张入云阻道:“且莫忙,一来我不喜如此,二来此时我二人还身处险地,我又未做得何事,你却拜我做甚!”阿甲知张入云心性如此,闻言只得起身,喜到极处却又是一番清泪流下。
当下阿甲入内将巧巧唤出,由张入云将一番事与她说了,起初巧巧还有些不信,只阿甲将长发披下,露出女儿形态来这才恍然大悟,一时想到竟可得张入云相助脱的魔窟,大喜之下,又是一番跪拜不题。
至夜,四人分付内外间各自安歇。到了子时二刻,忽觉得船身一抖,张入云便已自睡梦中惊醒,正欲往窗外张望,却见阿甲与巧巧已是披了衣服急步行了出来。二人在张入云房中安怡,一时睡眼惺松,足下露出玉葱也似的小脚,却看得张入云为之一战,思忖自己已是多日不得这般神思不守的景像了,纵是当日丁灵姐妹在时日日如此,却那得今日这般心事沉重,思来想去,只觉这花船上却如阿鸾所言,不是自己可长久待得的地方。
再说阿甲见张入云有些疑惑,忙上前与其解释道:“主人初来有所不知,这船行在海上,到了夜间只论时辰凑巧,便抛锚驻船入海取宝,若阿甲猜得不错的话,此时海上定有宝光放出,主人望窗外一看便知。”
张入云闻言将头探出舱外,果然就见近前海底正有两三处宝光透出,心下也自惊骇,只不知是什么样的宝贝,竟可自那陷龙沟沟底那般浑噩的水色中透出霞光来。
当下耳边又闻得甲板传来响声,知日间见得阿鸾姐妹三人,和鲍氏兄弟行将入水,一时他心下好奇,想见一见这六位异人到底有何灵秀,却是将外服穿戴好,举步出舱。阿甲见此本也要跟上来,张入云因见她睡时已是换了女儿家打扮,怕她一时去的匆忙露些马脚,便劝其留在房内。
未知只当他才刚出门,却见对面居住的南宫璞也是迈动身子出来。张入云心下一喜,终究他二人一同进阶至此地有些亲近,此时同行,也好做伴。南宫璞好似料定张入云也会出来探行一般,倒是一丝不见惊讶,当下只笑着与他并肩而行,片刻功夫二人即到了甲板上。
待张入云二人下得楼去,果见甲板上众奴仆正满场奔走,只是尽皆训练有素,虽是夜下天色昏暗,脚下却不见一些阻滞,只默默遵着日常定例行事。
再看阿鸾姐妹及鲍氏三兄此刻已是尽在甲板上守候,今午未能得见的闹海银蛟孙圣也已到场,一时他对阿鸾姐妹礼数甚是周到,而与鲍氏兄弟却又极是熟稔,好似旧识知己一般。
正在张入云见此有些奇怪时,孙圣却已见到张入云二人身影,忙行得近前恭身施礼道:“两位就是今日才进阶的南宫兄与石兄吧!昨日得见二位便觉俱是少年英雄,果然今晨下海初试均是全功而返,能得二位高人真是黄岛主的福气。在下狮子岛孙圣,为黄岛主小友,今特来为琉瑛岛三位女侠与鲍氏兄弟庆功,未想又能在此深夜得遇二位,真是有幸有幸!”他面上堆笑,语出自然,倒真像是有幸得他二人一般。
张入云至今方得仔细打量这位叛师孽徒,就见他面如冠玉,俊英挺秀,气质温雅又兼举止有度,确是容易惹人亲近,无怪当日周鹏飞被其所伤,心里竟还一点也怪责他。可张入云生来就不喜这类做作,闻言即已不喜,且知对方便是自己仇敌,面上不由得有些冷淡。幸得身旁还有南宫璞,一时他二人却是语气融洽说在了一处。
等张入转眼观望六位要入海的高人时,却见内里惜惜与翠翠已是隔的老远与他打着招呼,而阿鸾却只用冷眼看着他。如此倒是惹得鲍氏三兄有些惊恐,当下鲍重锋见是白日里令得自己吃苦的主,却是口里一阵猛啐。
张入云知道自己为珠珠泄气时,足下沾染了一些淫气,虽是自己饭后已然整理过,但这三姐妹一身灵异与别人不同,想来当能闻见自己异味,一时却只与对方笑了笑,没敢近前讨骂。阿鸾见他倒也识趣,却是鼻下一哼再不看他!
正在这时,就见花船近前海面,那数道霞光竟自海底惊天般的冲起,闹海银蛟孙圣先一时本还与南宫璞往还答礼。此时一见精光自海底泄出,忙止了问询,略一抱拳,便跨步到了船头一方香案前,举起案上一枚金杯即往海中投去,当下就见一抹血光竟自杯中投出,只一如海便是大了千万倍,似一抹红云一般,疾向海底流去。再又见他将手一摆对左右吩咐,却见众豪奴手中捧中十余只竹蒌,只从内倒出无数肉块。
张入云虽离得还远,但一阵海风掠过,即已闻得那肉竟是奇香扑鼻,却又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待驻事完毕,孙圣即取了一线信香在案上焚了,当下才与准备好的六人一点首,意似众人可以下海。
那鲍氏三兄弟此时已将一身衣履脱得之剩腹下一圈围肚,却露出双肋蓝光闪闪的鱼鳞,一时张入云看得清楚,他兄弟三人肋下竟还有长有三道肉缝,当下心里醒觉,心疑他三兄弟竟长得有如鱼一样的腮,无怪可在海底来去纵横,被岛主奉为上宾。忽然间张入云又想到想什么,却是回头看了看正在身旁的南宫璞,果然他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鲍氏三兄弟,只是眼中神更加复杂一些。
就在这时鲍氏三兄弟已是纷纷行至船头,当先老大鲍大锋一跃而至海面,不想他那般长大的身子,竟能站立在海面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