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号，阴天，凉。


    阴凉不见太阳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灰濛濛的天一直压在天州市的上头，把人压地喘不过气，我这把老骨头偶尔也会犯病，翻了翻之前写的那些东西，真没想到，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今年是我成为聂家总管的第二十六个年头，底下那些人总是说我在先生少爷的心里有着跟家人一样重要的地位，他们没说错，先生夫人确实待我很好，所以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聂家的子孙，把聂家的上下大小事务管理地井井有条。


    先生总是说，「老钟啊，你看看你了解江野比我还要多，你就是他半个爹啊。」


    我笑笑说，「先生忙，照顾好少爷是我分内的事，我自然是要把少爷的喜好了解透了。」


    话是怎么说，但在我心里，也早就当少爷是亲儿子疼。


    先生出事那天，少爷还在军营里没能立刻赶回来，聂家上下乱成了一团，包括我，后来啊，少爷回来了，我明明记得他离开家的时候身子骨还比较瘦高，但这次回来不一样了，他肩膀厚实了，也能撑起一片天。


    后来，夫人应先生的遗愿改嫁万先生，听说，万先生跟夫人是青梅竹马，其中的感情纠葛我不懂，但是先生的深意我却能略知一二，他是看不得夫人陷在他离去的悲伤里终日以泪洗面。


    那时候，我以为夫人是断断不会答应的，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守着先生的骨灰盒不吃不喝了好几天，最后，是少爷踢坏了门，把她送去紧急就医，我也不知道那天少爷在医院跟夫人说了什么，总之，等夫人出院之后，她就答应了。


    夫人想通之后，总是和老夫人一起给我任务，让我尽快探知少爷的心意，知道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也好安排人与他处处感情。


    说起来也是好笑啊，少爷在其他事上聪明的很，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多次旁敲侧击，他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等到我直白说了，他摆摆手就说不急。


    那个时候，我是非常着急的，与少爷同龄的男人不说结婚，恋爱总是谈过了的，可少爷这么些年谁都看不上，这样下去，可不妙。


    这种愁绪直到小小姐的出现才慢慢消失，虽然那时候少夫人没有出现，但是起码证明少爷并非对爱情不感兴趣。


    虽然少爷与少夫人相认的过程很坎坷，但之后的日子甜甜蜜蜜的，让人看了很欣慰，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


    少爷对少夫人很好，好到让我诧异，以前我从来不觉得少爷的性子跟温柔沾什么边，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少夫人。


    下人们总说少夫人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嫁给少爷，享尽荣华富贵还能拥有爱情，或许是羡慕赞美多了，老天眼红了，竟在这个时候让两个人阴阳相隔。


    少爷已经让人在爆炸现场周围搜查了近半个月，自从爆炸之后，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也无心管理公司，一直在寻找少夫人，直到此时此刻，少爷还在那边寻找当中。


    凉先生悲痛欲绝，听到消息后立即赶往了现场，一样是没有回来。


    老爷和老夫人听说之后，一起去开导少爷，结果被少爷赶了回来，老爷大怒，让人把他抓回来，那些人被少爷打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们说，现在没人敢靠近少爷，现在的少爷，比死神还要可怕。


    很多人都说，少夫人一定是没了，爆炸现场那么惨烈，连铜墙铁壁都被炸毁，肉体之躯又怎么能抵抗呢？只是少爷不肯相信罢了。


    这种事，有谁愿意相信呢，我也不愿信啊，这两天我一直忍着悲伤负责照顾小小姐和小少爷，争取让他们不要那么快知道这件事。


    他们也总问我，妈妈去哪儿了？爸爸去哪儿了？


    我活了那么多年，自制力还算不错，可面对两个孩子的询问，我几度想哭，小少爷聪明，似乎察觉到什么，我赶紧分散他的注意力。


    公司还处于混乱中，少爷失去了少夫人，我怕他承受不住，所以不能再让两个孩子出什么事。


    新闻上不停地报导这件事，慢慢地就有人知道聂氏的少夫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聂氏的总裁彻夜寻找，企图逆天而行。


    我连忙把小少爷的手机给藏了起来，但是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不像平常那么好动，他们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还好，这个时候夫人和小姐来了，暂时转移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我刚才去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乔小姐的母亲打来的，她出院后，就被少夫人安排好了住处疗养，一来而去，她跟我们也亲近起来。


    刚才，她在电话里问我乔小姐是不是在这里，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去看妈妈了。


    我很惊讶，她竟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么？


    乔小姐虽然找到了，但是伤势过重，现在还住在重症病房里。


    陆少爷与少爷一样狂躁，把医院闹地鸡犬不宁，迫于他的势力，医生不敢忤逆他半点，他就像古代的帝王，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很可能会在瞬息间撒手人寰，他无计可施，只能将怒火撒在那些无辜的医生身上。


    我去医院看过他一次，他就蹲在重症病房外，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叫他，他很久才抬起头来看我。


    当时，我险些没有将他认出来，头发凌乱，鬍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就连眉毛都没有了平日里的精神气，他的衣服好像也很久没有换了，白色的衬衫上还有爆炸产生的灰烬，一块块摊开蒙在衣服上，显得很颓靡。


    这样的陆少爷我没有见过，看起来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由病房里只剩下一口气的乔小姐所牵着，乔小姐就是牵引他的那根线，我想，如果线断了，陆少爷也会……


    我不敢想。


    我也是看着陆少爷长大的，在我心里，他跟少爷有着近乎一样的重要位置。


    我偷偷跟医生了解过乔小姐的情况，他们只是无奈地摇头嘆气。


    我在那里陪了许久陆少爷，没有怎么说话。


    我认为，也不是该说话的时候，只是想着，在这种时候能有个人陪着他比较好。


    可我也不能陪他多久，小少爷和小小姐快下课了，我得赶回家了。


    在起身的时候，我却听到了陆少爷的声音。


    可当我回头，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也没有看着我。


    他分明说了什么。


    我等了一会儿，才听清，原来他说的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求婚。


    我嘆了一口气，爱情这东西已经离我很远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遗憾存在，在我的眼里，陆少爷其实很喜欢乔小姐。


    很多次为了看乔小姐一眼，陆少总会找机会接近。


    那次乔小姐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他还特地送来了caesar给小少爷照顾，第二天，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原来他早就知道乔小姐会来，所以，狗狗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能合理出现在乔小姐的身边。


    出事之后，新闻上关于陆少爷的话题很多，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躺在医院里的那位，才是陆少爷此生的挚爱。


    ——


    九月二十九号，雨天，冷


    今天少爷还是没有回来。


    公司由顾少帮衬着三爷和五爷照看着，而且裴市长在暗中发力，悄悄帮助公司渡过了这次危机，可是还有许多烂摊子等着少爷回来处理，为此，老夫人都急坏了，一方面是因为公司，但更多的原因，还是担心少爷的身子。


    九点多的时候，少夫人的弟弟穆梓川闯进家里来，崩溃的样子让人看了心悸。


    他大概也是收到消息了立刻赶了回来，身上还穿着大学军训的服装，被雨淋地湿哒哒的，没个整齐的样子。


    在知道少爷不在家后，他又疯狂地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他是少夫人认的弟弟，我怎么也好尽一份力量看管好他，所以就让两个人跟着他去。


    吩咐好了这些，我回头就看见站在楼梯下的两个小人儿，他们一愣一愣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小小姐先哭了起来，慢慢地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喊着找妈咪。


    小少爷眼睛红红的，倒是没有哭，转身就往楼上跑，我赶忙抱住他，忍不住，也老泪纵横。


    小少爷慢慢地哭了出来，拿着手机不住地拨着少夫人的号码。


    家里乱成了一团，再也没有往日的生气。


    我赶紧把老夫人和夫人都叫了来，安抚两个孩子，他们吵地很厉害。


    五岁的年纪，其实已经懂很多东西了。


    他们知道自己在也不能扑进妈妈的怀里撒娇，也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成为了没妈的孩子。


    老夫人和夫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但他们挣扎地很厉害，差点把两个大人踢倒。


    没多久，孩子禁不住伤心，身子犯起了高热，急坏了大人。


    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是退烧了，但他们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一口一个妈妈地叫。


    唉。


    「叩叩叩。」


    门被敲响，钟叔放下笔，拢了拢颜色暗沉的外套，撑着桌子站起来去开门，一边开一边在心里嘀咕，都凌晨一两点了，谁呢？


    门一开，喜悦的声音便传进来，「钟叔，少爷回来了！」


    来不及换上衣服鞋子，钟叔急急忙忙地赶上去看聂江野，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便看到聂妃桐和顾许无计可施地站在门口。


    「小姐，顾少爷，少爷怎么样了？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他吃饭了么？是不是，少夫人……回来了？」


    回答钟叔的是两人痛心难过的神色，他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暗下去。


    上前试着敲了几下门，「少爷，少爷？」


    聂妃桐落着泪，「没用的，钟叔，我哥一个人飙车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他的状态好差好差，我真的很担心他。」


    「哥！开门啊，嫂子不在，你还有我们啊，你还有两个宝贝，可不能想不开啊，哥！」顾许着急地拍着门板。


    钟叔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决定，他让人拆了门，闯进去。


    几个人一窝蜂闯进去，眼睛巡视了一圈，在梳妆檯旁的角落看见了那个昔日主宰一个商业帝国的男人。


    他捧着一台录像机定定地看，里头传来欢声笑语。


    「聂江野，看这边，笑一个，再笑一个，扭头，mua~偷袭成功！」


    「哎呀宝贝宝贝，快点过来休息休息，趁着你爸去接电话吃点水果，不然怎么抗地住一天的训练啊。」


    「我可不是孬种，这点训练算什么，我不会让四十九号小瞧我的！」


    「叫爸爸。」


    「哼~」


    「老公，如果我下一胎还是双胞胎怎么办？哎哎对了，看着镜头，对老三老四说几句。」


    「有了再说！」


    「说嘛~」


    「好好学习，不许偷懒。」


    「……你好无趣。」


    蓦地，捧着录像机的男人笑了一声，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很浅的弧度。


    聂妃桐泪眼模糊，欲上前抱抱哥哥，被顾许拦住。


    「出去吧，让他一个人待会儿。」顾许抹抹眼，拉着聂妃桐出了去。


    钟叔没敢走远，就呆在卧室的门口守着他。


    他是先生留下来唯一的希望，也是他这个管家的希望。


    天渐渐亮了，钟叔擦了擦眼睛，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聂江野。


    他抱着怀里的录像机睡着了。


    钟叔已经命人做了一碗肉粥上来，想着怎么也要劝着他喝下去，然后再上床睡。


    他想，少爷什么大风大浪都遇过了，这次的劫难一定也能度过的。


    「少爷，少爷？」


    聂江野病倒了，在病床上以输营养液维持着生命。


    他不与人交谈，只抱着怀里的录像机反覆地查看那些录像。


    一周之后。


    主卧的门已经安好了，钟叔开了门，一边牵着一个孩子走进去。


    卧室里溢满了凉慕止充满活气的欢声笑语，只不过，那是从录像机里传来的。


    钟叔将他们带进去，便看见颓靡地坐在那里的男人，他一动不动，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不再有所留恋。


    钟叔在床前站定，轻声喊了句，「少爷。」


    岁岁红红的眼睛看着爸爸，立刻松开了手跑过去抓着爸爸的手臂，「粑粑。」


    聂江野没有反应，视线仍定格在相机上。


    时不时，被里头的慕止逗笑了，就牵一下嘴角。


    这时，一只小手抓上了他拿着相机的手掌，轻轻摇了摇。


    他的瞳孔微微震动，徐徐看向早安。


    早安吸了吸鼻子，嗓音含着轻微的哽咽，「我们饿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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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完，明天开始最后一卷的连载：复仇「搞基」~~~


    ps：问：乔柠最爱的人是慕止还是阿展？


    作者：反正不是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