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总管太监呵斥他:「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呼小叫。」
林从文有些呆滞的眼看了总管太监一下,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狗仗人势的东西,现在自己是虎落平阳被他这恶狗欺了。等着,等他禀明了皇上,恢复了官职,看以后寻机会抓住你的小辫子,让你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总管太监那是什么人,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浸淫了几十年,逢高踩低,趋炎附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情做的多了,看人脸色也看的多了,岂能看不出林从文眼里的鄙视。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的低头,故意抬高了声音:「林从文,皇上说了,你若醒了,自己滚进去。」
说完,看林从文有些愣怔,又「好心」的强调了一下,「记得,是滚进去。」
「你……」林从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眼睛里冒出了火,脸色狰狞,恨不得吃了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微微一笑,直起身,尖细着嗓音禀报:「皇上,林从文醒了,可否让他进去?」
「让他滚进来!」皇上威严的声音从养心殿里传出。
总管太监得意的看着林从文。
林从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心一横,抱着头,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滚了过去。
姜太医惊得睁大了眼,等反应过来,林从文已然然滚到了养心殿门口。
欲要开口提醒他,皇上只是气怒之下的话,并不是真的要他滚进去。
总管太监适时的截住了他还未出口的话,意有所指的提醒:「姜太医,明哲保身呀。」
姜太医半张开的嘴闭上,摇头嘆了一口气,没有多说话。
皇上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倚在养心殿的软榻上,脸色不虞的看着养心殿门口。
林从文滚过来,「砰」的一下,撞到了养心殿的门槛上。
养心殿内伺候的众人吓了一跳。
皇上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了,怒喝:「林从文,成何体统,滚起来。」
气怒之下,没有想到养心殿有门槛,林从文的脑袋正好撞到上面,顿时脑袋发懵,眼前发黑,耳朵轰鸣,即使听清了皇上的话,也是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所以也就没有站起来。
皇上更加的气怒了,命令养心殿门口的两名太监:「你们,把他给朕拎进来。」
两名太监应声,上前,一人一条胳膊,把林从文给提熘进了养心殿,扔在了地上。
林从文回神,慌忙在地上趴好:「臣林从文拜见皇上。」
皇上轻哼了一声。
林从文这才想起林仲已以自己身体有病,需要休养为理由,请了旨意,请辞了官职,自己现在是一介白衣了。慌忙又改了口:「草民参见皇上。」
皇上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开口询问:「林从文,你告诉朕,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皇上问起,林从文悲从心来,略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掉落了几滴泪珠:「皇上,你要替草民做主呀。那皇甫世子公报私仇,怂恿我那不孝子林仲将我幽禁于府中,还欺瞒皇上您说我身体不适,替我请旨辞了官职呀。」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轩儿的事。皇上缓了一些,轩儿绝不是那种小心眼,斤斤计较的人,既然他已经和孟倩幽成亲了,林府碍也不着他什么事了,他没必要出手对付林从文的,除非林从文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他。
思及此,收敛了怒气,恢复了神色,放松了身体,威压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草民说的句句是真,皇上如果不信,可以传世子进宫对质。」
「来人,去齐王府传旨,命世子即刻进宫。」
传旨太监应声,急匆匆的朝着宫外走去。
林从文自认幽禁事实确凿,认定皇上会帮自己。更要把皇甫逸轩算计进来,即便他是世子,皇上也一定会有责罚,这也算是给自己解解气。
可现状是皇上无比信赖皇甫逸轩。而他自己呢……从他把皇甫逸轩牵扯进来就能判断,他已经意识迷离错乱了。
皇甫逸轩接到旨意后,骑了快马,随着传旨公公来了养心殿。行礼:「参见皇伯父。」
「林从文说你公报私仇,怂恿林仲幽禁了他,这事可属实?」皇上语气如常,却威严依旧的问。
皇甫逸轩神色坦然,大方承认:「禀皇伯父,与林仲商议幽禁他是事实,但侄儿绝没有公报私仇的想法。」
听他这样说,皇上微皱了下眉头,语气严厉了一些:「轩儿,你可知道私自幽禁朝廷官员是杀头的大罪,即使你是朕的侄儿也不能例外。」
「侄儿知道,所以才让林仲上了摺子,请求您免了林从文的官职。」
「欺君罔上,那就更是罪加一等了。」皇上的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
皇甫逸轩坦然迎视着皇上的目光,道:「皇伯父,并非是侄儿伙同林仲欺君罔上,而是为了您的脸面着想,为了林府众人有一个好的下场,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哦?还有朕的事?」皇上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的问。
皇甫逸轩点头:「侄儿不敢撒谎。」
「说来听听。」
侧头,看了林从文一眼,皇甫逸轩道:「还是让林从文说吧,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
皇上转头看向林从文:「说吧,朕等着听呢。」
林从文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口齿也有些不利索了:「这、这、这……」
皇上的声音里有了微怒:「这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林从文趴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发抖,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还未说事情,先开口求饶:「皇上饶命啊,草民什么也没做啊。」
皇上没有了耐性,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怒道:「还不从实招来?」
林从文的身体抖的如筛糠一般,根本发出了半点声音。
皇甫逸轩提议:「皇上,不如命人押解林仲过来,告诉您实情吧。」
皇上正欲开口宣林仲,林从文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不要提那个逆子,那个不忠不孝,该千刀万剐的东西,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说完这些,直视着皇上,没有了惧意,「皇上,您不就是想知道草民做了些什么吗?草民告诉你,我要把那些愚弄我的人全部杀干净,一个不留!」
皇上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总管太监立即呵斥:「林从文,你好大的胆子,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我没有放肆,我说的是实话,那些个下贱的东西,竟敢联起手来欺骗我,让我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同僚耻笑的对象,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杀了他们,好解我的心头之恨。」说到这,用手一指皇甫逸轩:「偏偏,偏偏被他拦下了,要不然我早就送那些下贱的东西去见阎王了。」
他的话落,养心殿内一片寂静。
皇上是没有回过神来,总管太监是不知说什么好,皇上没有下令,他总不能把人踹两脚吧。
皇甫逸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静谧:「皇伯父听清楚了吧,当日幸亏侄儿发现的早,让人截下了那些江湖人士并投入了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否则早就几个月前,就会有一起惨绝人寰的杀人大案发生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皇上也明白,林从文曾任兵部尚书,要是真的犯下了这样的大案,于他这个皇上,于整个朝廷,都是脸上抹黑的事。
思及此,怒火起,刚要说话,皇甫逸轩的声音又起:「侄儿跟幽儿学了一段时日的医术,那日制止他后感觉了他的精神有异,便想了一个这样的办法,让林仲幽禁了林从文,免于他犯下更大的错误,累了林府一百多人的性命。我之所以出手,干预这件事,因为我也有个私心,就是林小姐当时要嫁于煜儿为妻,总不能让林小姐背后有一个被抄斩的娘家。」
「别给我提那个逆女,我没那样的不知廉耻的女儿。我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要不是她,我如何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提起林晗嫣,林从文更加的激动,简直是咆哮着大吼了。
养心殿内的人都发现了林从文的不正常,林从文曾是兵部尚书,对于所有的礼节都非常熟悉。在皇上面前不能大声喧譁,是他们刻在骨子里记住的,无论到何时也不能忘记的,可现在,他不但连着两次大声叫嚷了,而且他的眼神中也透漏出了杀意,整个人有些癫狂起来。
总管太监下意识的把身子挡在了皇上面前。
「让开!」皇上冷着声音命令。
总管太监没动,尖细着嗓音道:「皇上,林从文他……」
「滚开,他还敢杀了朕不成?」皇上气怒道。
总管太监让开了身子。
皇上瞪视着神情开始有些癫狂的林从文。
林从文用那双冒火的眼睛直视着他,毫不避讳。
抄起手边的茶杯,皇上朝着林从文的身上砸去:「作死的东西,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林从文竟然偏头,躲过,身子微动了下。
皇甫逸轩眼疾手快,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林从文定在了原地。
总管太监松了一口气。
皇上的神情也是不着痕迹的松了一下,随即有火冒三尺,林从文竟然对他存了不经之心,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阴阴沉沉的看着林从文,正欲开口。
皇甫逸轩的声音先一步响起:「皇伯父,这并非是林从文的本意,他连续遭遇了几件大事,心志承受不住,才会变的有些癫狂,这一点请姜太医进来诊断一下即可验证,所以,还请皇伯父看在他以往为朝廷做过贡献的份上,饶过他一命,放过林府的众人。」
皇上的怒气退下去了一些,开口:「宣姜太医进来给林从文诊断。」
姜太医得了旨意,低着头走进来,跪拜行礼。走到林从文身边,蹲下身子,给他把脉。
养心殿里再一次寂静下来。
良久,姜太医才站起身,躬身道:「禀皇上,以臣的判断,林从文这癫狂之症是越发的厉害了,如果不控制好,极容易做出极端之事。」
皇上静默,没有说话。
养心殿内伺候的众人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唯恐声音大了惊扰了皇上,被拖出去杖毙。
只有林从文瞪着大眼,怒目而视。
直到众人都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皇上的声音才起,「传朕旨意,即刻赶林从文出京,永生不得踏进京城一步。」
林从文的眼睛瞪的更大,狂乱的意识似乎回笼了一些,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仿佛有话要说。
没有人理会他。
皇上的声音继续响起:「林仲擅自幽禁林从文,做出大逆之事,虽事出有因,但毕竟有违伦理,撤销兵部执事一职,发配边关去镇守,五日内离开京城。」
圣旨下,金口玉言,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林从文此刻忽然清醒无比,知道林府大势已去,不可挽回,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