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沁抱着“孩子”等人家化妆，不知道自己早上抹得打底液会不会让化妆师不高兴，万一让自己洗掉就不好了。她发现前面被化妆的都不抹这些的，直接上妆，那可伤皮肤。


    还好因为她的角色太“重要”，作为唯一的“育龄”妇女，人家照顾“老弱病残孕”就没有说她。


    给她脸上打着腻子的时候，化妆师问她：“来多久了？”


    “第一次上戏。”


    化妆师的粉扑按着干粉，弹了弹，弄掉散粉，拍痱子粉一样拍在她脸上：“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用去演躺在地上的活道具。”林沁闭着眼脸皱成一团很快地说，那干粉弄得她想打喷嚏。


    化妆师嚼动着嘴里的口香糖说：“一般女的，只要条件不是太差，都是群特，最差等的群众演员才演鬼子死尸那些。你又不是。”


    林沁睁开眼：“我今天来是什么？”


    “群特。”那化妆师看着她见怪不怪：“怎么你没问？”


    群特，那就是比群演好一点的二等。


    林沁想起来酒店前台那小伙给她说的话。


    ——二等起跳。


    原来人家是这个意思，给她的评价就是这里的一般大众行情。


    林沁说：“这个工作是我房东帮着联系的。”


    “正常。这边每年来当群演的几万人。很多都是房东带着办暂住证，开银行。但找戏还得靠你自己勤快，我就说嘛。怎么接了个群特的工作。”


    原来……霞姐给她找的只是正常行情她最低应该拿到的工作。


    她问：“那不然我应该干什么？”


    “自身一点优势没有的才当群特，你这种，最少就应该试试去跑特约。当上特约，有台词，能露脸，有名字。”


    林沁说：“那个……不是说要到剧组自己去投简历，我才来，还没找到北在哪儿。”


    化妆师又被逗笑了，说：“你的样子不差，皮肤好，就是眉色和唇色都太淡。你今天一天是90块钱。等当了那个，小特，中特，大特，可就是200-1000之间了，当然工会还要扣掉一部分。但也比当这名字都没有的群特强。”


    林沁终于问道：“我今天演什么？”


    化妆师说：“义和团要来了，你是官宦人家的姨太太，等会混到逃难的队伍里。”


    林沁对化妆师感慨说：“这个……可以不三媒六娉就娶到我这样的姨太太，那个当官的也太有福气了，是吧？”


    化妆师嘴角动了动，一本正经说：“老头子九十有五了，确实有福气。”


    林沁抬起自己怀中不足月的婴儿，眼睛睁得超大好像“天打雷劈”了，看着化妆师的样子，十足十漫画里“不可思议”的表情。化妆师直接没绷着给笑了。


    “你怎么这么逗。行了，快去吧。要不是我们的戏快完了，我肯定和演员副导说留下你当跟组。”


    那边有人拿喇叭喊集合，林沁抱着孩子站起来，跑了两步回头来，对着圆镜子看了一眼。


    里面的“姨太太”最少二十八九，鬓角还插着纱织的花，她对着化妆师说：“刚刚忘记说，这个老爷可真穷呀。给姨太太一件首饰都买不起。”


    “哎呀，你贫。”后面有人笑着打了下她肩膀：“快去。”


    林沁回头看到是早上给她衣服的大姐，笑着抱着孩子跑了。


    随即她收获了另一个惊喜。


    这个地方，竟然有民国街。


    但下一秒她又失望了，虽然是民国街，可其实就是民国大上海的样子……没意思。


    再后来，就是真的拍一阵兵荒马乱，大家到处逃荒的景象。她被安排到一个男群演的独轮车上，那人不会推，她上去坐好，刚推了两步，她抱着“孩子”被掀翻在地。


    她连忙抱着“孩子”爬起来，那群演示意她再上去。她就又爬上去，旁边一个麻袋里装着草，她往身边揽了揽，想着再掉下去可以垫垫。


    谁知上次左边过重，她倒向左。那男群演显然觉得这次要总结错误，又往右边倾斜重量，她抱着麻袋和孩子直接又从右边翻掉下去。麻袋和孩子都掉在她身上，她白准备了。


    连忙又爬起来，她一边拍着裙子上的灰，一边说：“你劲放到中间，中间。”


    男群演生气了，扔下独轮车说：“你来推个试试。”


    林沁眼明心亮，旁边一个拉黄包车的过来，车上是空的。她想也没想，就要跳上去。


    一把被人揪了回来。


    演员副导演指着那刚刚推车的：“去，去，谁给你的这个，换一个一般的板车。”


    有人安排去换车，青石板桥上，佯装的忙碌暂时停止，演员副导演看向林沁，“你……受伤剧组赔偿上限50，你自己悠着点。”


    林沁点头，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告诉她这个。


    但觉得那表情，和刘哥说：“这地方最近要不太平，你眼亮点，别乱站队”那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像。


    一样的故作神秘。


    后来就没他们的戏了，她穿着戏服，抱着孩子周围转，还遇上几个试图和她聊天的群演。按理说大家都是npc，应该多接触。可说了几句话，她就发现聊不下去了。


    别人提到最近这里有群演受伤，剧组不给赔钱，有人在组织闹事。


    然后就有人问林沁：“你参加不参加？”


    林沁说不知道，就赶紧找机会抱着孩子退了，最后找到一家没人的药房门口，对着不敢开机的手机屏幕摆出刷手机的样子，……默默复习最近正背的法语常用词。她就是来演戏的，可不想参与站队或者是罢工。


    背的入神的时候，发现前面多了个人。


    她抬头，看到是群头梁哥。人家正看着她黑屏的屏幕，神情显然觉得她有点怪。


    她连忙抱着孩子站起来。


    梁哥说：“那天，想租我房的是不是你？”


    林沁连忙站起来点头：“对。”


    “你不是暑假来打工的，以前是干什么的？”


    “学生。”


    梁哥的手机响，他说：“你在这等等，我还有点事，等会过来说。你还让刘春喜给了我一份简历是不是？”


    林沁点头。


    梁哥打着手机走了，看也没再看她。


    林沁抱着“孩子”又坐下。觉得这样也挺自在，就是下次记得带张纸出来，抄好法语单词，这样就更好了。


    后来她又觉得自己糊涂，跑剧组去找人要了几张纸，一支一次性笔，又跑回那边药方门口，抱着假孩子背单词。


    边背边写，非常有效率。欧系常用四大外语，法语，意大利，西班牙，德语中，她已经学了两种。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一片光被挡着，好久阴云不散的时候，她才抬头。


    看到两个人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坐着正对她的那个，阳光在他身后的位置，也许因为年轻，也许因为长相，让人觉得人家灿灿生辉的。


    她记性超级好，特别是记人，一下就认出是退学前见过的晟炫。旁边那个是王凯。


    晟炫说：“你这是……已经上戏了。今天演的什么？”


    林沁也没问他们怎么来这里，立刻抱紧自己的孩子，幽幽地说：“……据说，义和团要来了，大家都逃难。我是某官宦人家的姨太太，只不过又听说，我家老爷九十有五……我怀中小宝不足满月”


    她看着怀中丑得不见天日的假孩子，语带十二分怜惜地说：“……我也不知该找谁去打听这个医学奇迹。——你这个天才来的正好，快帮我把这段戏想明白了……”


    晟炫看着她，她说话的时候，抱着孩子的样子，好像那东西是真的，身子不由靠向柱子的时候，还不经意阐述出来，落魄书香门第的感觉，外加身如浮萍。


    王凯死死盯着她，好像不敢相信她是个这样式的。


    晟炫的视线，最后集中在那育龄妇女的整体扮相上，特别是那廉价的薄纱红花……实在没忍住，被直接逗笑了。


    第6章


    林沁看到晟炫笑，抱着娃娃站了起来，拍了拍墨绿绸缎裙子上的灰：“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晟炫笑意满满，刚想说话，王凯说：“我们来看晟炫未来的女朋友。她在你们剧组，女二号。”


    林沁根本连他们剧的主演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女二号，她自己是小脚色，问了也没用，所以也根本没问。


    她收起自己的戏。晟炫也收了笑意，他手插进裤兜里。


    林沁说：“哎呀我刚刚刷电话太入神，不知道剧组有没有叫。我先走了。”


    她抱着假孩子就跑了。


    青石板路，两本都是古旧的民国时期房屋，正前方是大街，明明还有她的群演小伙伴正在三三两两聚众照相，互相在发朋友圈。


    她就是超爱演戏，憋了十几年，现在恨不能时时刻刻演。


    可是看到她的npc 小伙伴还是不敢去凑热闹，连忙转了个方向。往她的剧组跑去。


    跑到刚刚集合的地方，看到道具组的人正在搬东西，周围人很少，她就随便找了个墙边去坐下。


    道具组的人还在安排后面的道具，这次是往一辆马车上搬，好像他们逃难的戏还没有拍完，这是准备另一种程度的“出逃。”


    一个人过来问：“昨天的琴和琴谱呢？导演那边要。”


    道具师连忙抱着一个古琴和琴谱过来。


    林沁坐的近，看到书上的字，民国的东西，她觉得亲切就多看了几眼，随即就发现不对，连忙提醒道：“这个琴谱不能用，上面的篆字写的是《琴学摘要》，印刷的古朴，但是民国的。戏的背景是义和团来了，那是光绪26年。公历应该是1901年，这书出现早了几十年。”


    周围一下安静了。


    道具师勃然大怒，对林沁喊道：“就你懂！你懂你还当个活道具。”


    林沁没想到自己好心一句话，得来这句骂，她说：“我是活的，但不是道具。你这样说，怪不尊重人的。”


    “还要尊重，要尊重你别当道具。”


    远处有人喊：“道具呢？怎么这么慢？属乌龟的。”


    那道具师连忙拿着琴谱跑过去。


    林沁从小都是品学兼优，人又乐观有幽默感，在学校一路都是人缘极好。


    这样被人直白怼平生绝无仅有。她连忙调整心态，一转头，看到演员副导演带着几个人正站在不远处，都看着她，什么眼神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