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神寰在顷刻间刺穿了李修樗的右胸。
马车仍在前进,但李修樗却被李元锦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刺翻在地。
楚佚停留在不远处,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变化。
马车仍在飞速前进,带着孤零零的车厢,往前方疾驰而去。
李修樗跌落在暮色之中,鲜血比夕阳更早地染红他身下的土地。
“李元锦!”
李修樗躺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冷笑着看向李元锦。
李元锦长剑之上沾满血腥,眼神冷漠地看向他。
“你恢复记忆了?还是说,从没失忆过?”
李元锦缓缓说道:“不久之前,刚刚恢复。”
“哼。”
李修樗身在险境,却丝毫不惧,仿佛压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我娘在哪里?她没有死对不对?”
李修樗一笑,啐出一口鲜血,说道:“李元锦,你背刺我,背叛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就要你永生永世,永远都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你!”
李元锦闻言,捏紧了神寰,想要再刺下去。
楚佚见状,连忙挡住他的剑刃,轻声说道:“不要杀他!要留活口!”
李修樗闻言,哈哈一笑,看向李元锦和楚佚:“留活口?你觉得,我会如你们的意吗?”
“李元锦,我早就说过,这场围攻,我和珍郎设计了十八年,在这段岁月中,我们无数次推演过我们的任何一种结局,在那些结局中,甚至包括丢掉我和他的性命。”
“其实我压根就没把你当成自己人,就在我给你神寰之前,我早已在神寰之上涂上了必死的毒药,目的就是防着你背叛我,活捉我,回去邀功。”
“若没有百分百的几率逃走,我宁愿去死!”
当李修樗说出毒药两个字的时候,楚佚和李元锦都勃然变色,尤其是李元锦,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愿相信李修樗真的就这般快要死了。
李元锦想起这个人从小对自己的虐待,也想起他对度千馨的暴行,一时间简直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近乎发疯地揪住李修樗,追问道:“我娘在哪儿?我娘在哪儿!你不会杀她的!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李修樗哈哈哈笑着,抬起逐渐失焦的瞳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早已给她种下了与我同生共死的蛊毒,把她藏在了那辆马车的座位之下,可惜,你杀了我,也就等于亲手杀了你娘。”
“你快去追她啊,去啊!否则,说不定,那匹疯马,会带着她的尸体冲下悬崖……”
“你畜生!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元锦双眸赤红,忽然攥住了李修樗的脖子,力气之大,似乎要将他活活掐死。
“李元锦!你难道真要掐死他?把他交给我!你快去找度千馨!”
楚佚还存有一丝理智,拼命拉开李元锦。
李元锦如何能甘心,嘶声怒吼,无论如何也没法儿释怀。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向着马车奔去的方向寻找度千馨的踪迹。
可是,李元锦刚一走开,李修樗忽然睁开眼睛,突兀地笑出了声:“好,好啊,真有意思,他们母子两个,真的很有意思。”
“小时候,我可以儿子要挟母亲,长大了,却又可以用母亲要挟儿子。”
“到底是无情无义的好。”
“楚佚,就算你留在这儿也没法活捉我,我就要死了,而你们,还有盛涉川也注定要死!”
“珍郎的武功已经精进到第七层,整个江湖上已经几乎无人能敌,我们的大队人马也即将从蜃楼赶到,包抄天宁山,届时,就算我死,珍郎也不会死!”
“就算珍郎死,我也已经留有后手,着人帮我重建屠日城!”
“即便我死……即便都死……我也……我也要,完成……那个……目标……”
李修樗说着,眼神忽而一凝,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楚佚并不懂救人之术,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他忍不住问道:“李护法,你何以至此?你并非魔教的教主,又何必给自己设置这么重的枷锁。”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我受教主提携,自当……报还……”
“可笑我笑你们看重情义,而我又何尝……不是死在这上面……”
李修樗得意的笑容渐渐消散,直到彻底僵硬。
李元锦追随马车远去的方向,发足狂奔,可是,许是老天捉弄。
任凭他如何追逐,天地之大,就是少了那辆载有母亲的马车。
“娘!娘——”
“娘!”
李元锦奔跑在山峦间,四处搜索马车的踪迹。
从前,他的腿脚不好,怎么也跑不出那个充满暴力的家,充满村民白眼的山村。
可是,现在他好了,却不论怎么跑,也再不能跑回母亲的怀抱。
天色逐渐变得漆黑,李元锦寻找到度千馨的可能也越来越小,李元锦感到脚步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冷,精神也渐渐恍惚,似乎是中毒了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
“娘……娘……”
李元锦失足跌下山崖,无法控制自己,最后落在一个三四米深的沟壑之中,再也无法站立。
“娘……”
“娘。”
“我怎么找不到你……母亲……”
“我想,跟你回家,我们现在就走,去一个,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娘……”
李元锦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尽力向前攀爬,山区的沟壑之中,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雪地中留下了李元锦歪歪扭扭爬行的印迹,还有艳红的鲜血。
天宁山的道观之内,一场厮杀已然落幕。
楚佚自己肯定不能将李修樗的尸体扛回来,于是在解救了峨嵋派众人之后,便与峨嵋派的几位幸存者,将李修樗的尸体带了回来。
天宁山的门内尽是死尸,但其中大多都是天宁山的道人。
青城派和武当派在这次围剿之中并未受到什么损失,只有遇上李修樗的峨嵋派伤亡惨重,连带队的楼翠微都身受重伤,被李修樗放出的虫子咬伤,气息奄奄。
嵩山派虽有伤亡,但死者不多,多数都是轻伤,唯一重伤的竟是盛涉川。
楚佚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他连忙追问陪同来此的华灵则:“受了重伤?你家掌门没事吧?阿若谭呢?阿若谭又在什么地方,他死了吗?”
楚佚方才忙于对付李修樗,却是错过了盛涉川与阿若谭的作战。
华灵则听他这么问,如实回答道:“掌门与阿若谭正面打斗,二人都受了重伤,但是那个阿若谭却被步六孤珍给救走了。”
“什么?阿若谭居然没死?反而伤了盛掌门?”
楚佚尤为惊讶,他没想到阿若谭的武功居然高到这样的地步,看来李修樗所言非虚,只怕他们这些人尤有后招。
“掌门现在在哪儿,我去看他。”
“掌门被阿若谭的剑刃伤到腹部,失血过多,好在没有大碍,但阿若谭却被刺伤了一侧琵琶骨,伤的更重,如今掌门被安置在观外的营帐之中,楚盟主请跟我来吧。”
华灵则说着,引着楚佚走出观外。
两人并肩来到观外的一个营帐,一进门,果然看见盛涉川正卧在被褥之中闭目养神。
盛涉川的面孔在温暖的光芒下仍显得苍白,他的身边陪伴着的是袁薇茹等几位长老。
“盛兄?”
楚佚一进门,惊动了盛涉川,他睁开眼睛,看向对方。
他失血过多的薄唇轻轻颤动,最后,先问出这样一句话:“找到李元锦了吗?”
“……”
楚佚一愣,回答道:“找到了,但是他去追逐度千馨的马车了,想必找到度千馨就能回来。”
盛涉川听到这个回答,好像得到一些安慰,他勉强支撑起自己,似乎想要起来:“他去了什么方向?我去找他。”
“掌门!你别急了,让我来吧。”
袁薇茹见他想动,连忙制止他。
同时,她回首对着楚佚说道:“楚盟主,你跟我来,我们私下说。”
说罢,袁薇茹带着楚佚走出营帐。
一出去,楚佚便问道:
“袁师姐,盛兄他没事吧?我方才刚打听到一些消息,是李修樗说的,他说不久之后,会有其他的魔教弟子前来围攻天宁山,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此外,峨嵋派的人损失惨重,我们还得想想办法给他们解毒。”
听他说着这番话,袁薇茹微微点头,说道:“楚盟主不必忧心,掌门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些魔教弟子不会再来攻山了。”
楚佚有些吃惊,忙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