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涉川说完,轻轻放开李元锦,将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
李元锦看到盛涉川的眼泪,缓缓叹了口气,帮他擦掉。
盛涉川将他重新抱紧,把头埋进他的肩膀,沉默地蹭着自己眼窝中的泪水。
房门外,在不远处的回廊内站着另外两个人影。
那是因为担心他们而随之赶来的闻涤非和盛寒镶。
两人在看到二人相拥而泣之后,默然对视了一眼。
盛寒镶像是不太愿意跟他对视,轻轻说道:“闻叔叔,我先走了。”
闻涤非愣了一下,追问道:“走?你去哪儿?”
盛寒镶的视线落在远处,目光看上去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我或许会下山散散心……”
“……”
“我想,他或许暂时不想看见我。”
盛寒镶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盛涉川。
闻涤非闻言,略做沉默,轻轻拍了拍盛寒镶的肩膀:“寒镶,他现在心情不好,你不去见他,其实对你们两个都好。”
“……”
“不过,你放心,我素来知道他的心,在他的心里,你还是他的孩子。”
“这几日你先回自己的棠棣小筑,我会开导开导他,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寒镶,现在我先把你送去你的房间,至于陆荃屿的尸体,我会替你料理。”
“我已经托人去帮咱们寻找你父母,还有那个小女婴的遗骸,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咱们耐心等一等好吗?”
听了这些话,盛寒镶的鼻子微微一酸,眼睛也热热的,他抿起唇,小声说道:“闻叔叔,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让我去送送舅舅好吗?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我想送他入土为安,尽管……他是我的仇人,但他毕竟对我很好……你,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闻涤非点点头,说道:“明白,你这就随我来吧。”
两人说完,相伴离开了梨瑭别坞。
三日之后,陆荃屿入土下葬,而他身为奸细的事也被揭发出来,江湖中上下皆惊,大家在痛斥陆荃屿通敌的同时,也纷纷议论着盛涉川的果断。
因为大家也同样知道了陆荃屿的死因——是被盛涉川一剑杀死的。
而且,在陆荃屿死后,盛涉川立即代表嵩山与小岳山划清界限,将门派重新更名为嵩山派,连前妻陆荃沅的牌位和遗物也一并移出祠堂,送回了小岳山。
盛涉川一向以重情重义扬名江湖,如今却与小岳山分地干干净净,颇有不沾纤毫的架势,这不由得令人感到唏嘘。
有人甚至拿出当初李元锦被指认为魔教余孽的事来做对比,说盛涉川此举虽然保全嵩山派的颜面,但未免有厚此薄彼,有了新人忘记了旧人。
可是,这些口中批判着盛涉川的芸芸众生中,却几乎无人知道盛涉川所承受的背叛和痛苦,更不知道盛寒镶真正的出身,以及十几年前那对双双殒命的夫妻,还有出生便死去的那个婴孩。
盛涉川打起精神,照旧坦然自若地和诸位掌门还有各位英雄议事,大家都没看出盛涉川比起以前有什么不同。
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他似乎对李元锦更偏爱了些。
这种偏爱太过于显眼,以至于人尽皆知。
盛涉川只要结束工作,势必要跟李元锦黏在一起。
李颜轻身为两人的贴身近侍,自然也更为明显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李元锦在陆荃屿死后的第二日就搬回了梨瑭别坞,不过,这次他回到梨瑭别坞之后,住的不再是那间耳房,而是之前度无忧住的正房。
随着盛涉川来的频次越来越多,他为两人更换床褥,烧水送饭的活明显多了不少,这让他微微有些抱怨,嫌盛涉川未免有些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楼倦经过这些天的精心休养,身体好转,这也算给了他一些安慰。
嵩山的日子便这般一日一日过去,犹如翻过的书页,平静而又不着痕迹。
直至再过了半月,天气开始渐渐好转,大地开始出现回暖的迹象,人们才纷纷惊觉春天竟快要到了。
人们都期待着春暖花开,可同时,魔教的虎视眈眈又成为众人心头抹不去的一份阴影。
屠日城内,尽是废墟残垣。
古老的灰烬掩埋在厚重的尘土之下,生锈的刀剑,腐烂的骨肉,布满陈年的血污。
李修樗根据盛涉川给的线索很快就来到了他念念不忘的祀山台。
盛涉川确实聪明,他给的线索十分正确。
那神秘的祀山台其实就位于屠日城中——
它和蜃楼以雪崖海为界限,东西直线对称,各自距离雪崖海有两日的路程。
至于原因为何如此,还要从蜃楼这个名字说起。
蜃楼之所以名叫蜃楼,自然是取“海市蜃楼”之意,可海市蜃楼乃是经过光线和水源共同交织所形成的幻象,是另一所建筑的投影。
而那所建筑,正是传说中的祀山台。
盛涉川当年刺探魔教消息的时候,曾经将屠日城的上上下下的地形都摸了个遍。
因为祀山台隐藏在群山之中,当初他并没发现那里藏匿着宝物,不过他却深深记住了那一片的地形地势。
当他意外获得蜃楼的地图之后,他立刻就发现蜃楼的地形地势几乎与屠日城中的某个位置一模一样。
而那个位置与蜃楼之间赫然隔着一个广阔的雪崖海。
郁久闾岩山不会随随便便给自己的“帝国”起名为蜃楼,除非他在隐喻或故意复刻着什么。
至于那首《弹歌》,其中所说的飞土逐宍之说,也恰恰映照了蜃楼的开山机关。
也就是说,蜃楼的开山机关和祀山台的开山机关是一模一样的,只要来到祀山台,然后将守山仙子作为“飞土”,也就是钥匙开山,就可以顺利抵达他们朝思暮想的“猎物”——祀山台。
历经十几年,祀山台中的许多宝物都已经被搬空,偌大的仿佛宫殿一般的宝库中,唯余一些药材秘籍和散落的神武宝剑。
李修樗带阿若谭进入祀山台,来到此行的目的——千霄神花之前。
两人共同凝视着供台上的那朵形似莲花的药材,尤其是阿若谭,在看到那朵神花的时候,惊愕地发现,那居然是一朵并蒂莲花形状的药材!
“千霄神花……千霄神花……”
看到那株药材,李修樗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轩辕教主……属下总算不负教主之恩,是天佑圣教,保我圣教生生不息,万古不灭……”
李修樗说着,缓缓跪下身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阿若谭见状也连忙跟随,父子两人一同起身,李修樗回眸看向阿若谭。
“珍郎,此番获得千霄神花,我会将它们炼制成四味药丸。”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获得你的同意。”
“义父请说。”
“千霄神花乃是当世神药,可以助人增长武功,治疗百病,寻常人只要得到一颗,便足以武功大成,突飞猛进,而我打算将其中三颗都给你,唯独留下一颗,算作我的私心,留给千馨服用,不知你可否同意?”
李修樗话一说完,阿若谭如何不从?
阿若谭恭恭敬敬地回复道:“但凭义父的意思,若无义父,珍郎早就死了,何以有今日成就?莫说拿出一粒给母亲,便是全拿出来又有何妨?”
“哼,不许胡说,我受你父亲的恩惠多年,又与你母亲交好,抚养你成人,乃是我的职责所在,取你一颗药,已经足够了。”
“这祀山台中的宝物,皆是你父亲的心血,你要仔细保存,切勿挥霍无度,令本就被郁久闾父女糟蹋的宝物,再遭浪费遗失,你明白吗?”
听到李修樗的句句真言,阿若谭心中更是一热,眼含泪水说道:“请义父放心,孩儿一定听话,不惜一切代价,光复圣教,继承父亲遗志,更不负义父悉心教诲。”
李修樗慢慢点头,说道:“好,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待你服下神药以后一个月内,我会立即组织与正道的交战,到时,我势必要整个正道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