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当然可以答应你。”
“多谢……多谢盛掌门。”
令狐娴说完,重新俯下身,深深看着李元锦。
“阿元……你们都那么叫他,可是我多想告诉他,如果他能做我的儿子,在我的身边长大,我和岁哥,会给他起名叫做无祟。”
“如果你能在我的身边长大,我一定不会叫你受那么多委屈。”
“阿元,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盛掌门,你不是女子,也没有做过母亲,你不懂,母亲这个角色,其实是很让我不喜欢。”
“年少时,我总是志在天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在偌大的江湖上,留下属于我的传奇,可后来有了孩子之后,我的天地,却仿佛缩小了。”
“我讨厌我的孩子锁住了我,也讨厌孩子会让我的武功一落千丈。”
“可是……我的良心上却又过不去,因为我从小没有亲生父母,我总容易幻想,如果我有亲生父母,他们会多么爱我……”
“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很爱我,因此我自然而然觉得,我应该爱我的孩子,不可以让我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委屈。所以……我从成为母亲的那一天起,我就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去爱我的孩子。”
“这其实很‘恐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从有了他们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
“可是,就是这样付出全部的我,却换来与亲生孩子错过的结局,你能明白我的心中有多痛苦吗?”
“这一生,他或许都不会叫我一声娘了……”
“阿元……我的阿元,从今天起,你就是江雪琮的儿子了,你不是我的儿子……但是,如果你跟着我长大就好了,我会给你准备好多好多你喜欢的东西,不会把你当成礼物,不会舍得伤你分毫。”
“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那样对你,害你痛了那么久,让你饿了很久的肚子。我真后悔,没有好好对待过你。”
“连唯一给你几样嫁妆,就被我弄坏了,娘什么都没留给你,娘很没用,娘什么都没留给你……对不起……对不起……是娘害你受苦,为什么老天要你有我这样的娘……”
“……”
盛涉川当然不能理解她,甚至觉得她的话很是奇怪。
而说着那些奇怪的话的令狐娴似乎也并不祈求盛涉川理解她。
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我不是女子就好了,如果当初,轩辕焰没有把我派出去就好了。”
“我本不该被生儿育女困住,被困在青城派的后院之中。”
盛涉川见她怅然若失,心中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她。
只不过,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度无忧。
那个曾经短暂地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子,似乎也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想起她,忍不住说道:“可是,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为什么还要让无忧走上你的老路?”
“……”
“你将无忧嫁给我,把她的未来锁在嵩岳派,这与轩辕焰将你派去青城山又有什么区别呢?”
“……”
盛涉川此言一出,令狐娴的表情明显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婆娑的泪眼一时间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盛涉川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囿于性别,以至于无法施展身手,但在面对无忧的时候,不还是总是提及她不是男子,总认为她不堪大用,比不得无倦吗?”
“……”
“我是没有做过母亲,但却知道与心中所期待的东西失之交臂的感受。”
盛涉川话说到这里,令狐娴忽然哼了一声,接着,她低下头,像是想了很久。
盛涉川原以为她哼的那一声是想要否认自己的话,但没想到,令狐娴却声音弱小地说道:“盛掌门,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是我对无忧的教育方式有问题,看似为她筹谋了那么多,但其实,我何尝不是一步一步,逼她走上我曾经的路?”
“盛掌门,我之前已经拜托了剑祖,叫他送无忧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现在,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句话,请你帮我告诉剑祖,在送无忧上路之前,请他带无忧前去屠日城旧址附近的春山客栈一趟,在客栈天字第六号房的橱柜夹层里,有一本我所着的剑谱,请他帮我找出来,拿给无忧。”
“希望无忧以后,能够好好学习剑术——我不求她能在武学上有多少造诣,但求她能自保,余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得偿所愿。”
“好。”
盛涉川听她说了很多话,心中对她稍微有所改观。
尽管他从前,包括现在,都认为她做了很多错事,但在为人父母上,她还算得上及格。
当然,这不包括她对李元锦做的那些错事。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可以走了。”
尽管令狐娴对李元锦仍是恋恋不舍,但盛涉川还是提醒了令狐娴。
令狐娴帮李元锦收拾好凌乱的鬓发,略做犹豫,忽然转头对着盛涉川道:
“对了,还有一事……请盛掌门听我说完,不要嫌我烦。”
盛涉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
他觉得她今晚也没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于是坦然地说道:“你说。”
“我想说的,是有关于李元锦和律宗瑢的事……”
“什么?”
“我知道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尤其是那个律宗瑢,对阿元情有独钟,我希望盛掌门能够玉成他们的好事,让阿元跟他远走高飞……”
令狐娴话还没说完,盛涉川已经勃然变色,愤怒地打断了她。
“行了!我看我今晚给你的面子太多了,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我告诉你,我可以答应你所有的事,就这条不行!李元锦是我的人,到死都是!你少给我多嘴多舌!”
“你想让他们俩好,除非我死了!快走!”
盛涉川话说到最后,神态开始极其不耐烦,再也没有了那种闲适自在的状态,催命似地催促令狐娴走。
可是令狐娴越见他气急败坏,就越知他的心思。
令狐娴似笑非笑,冷冷道:“盛掌门,今日我承你恩惠,有所感悟,我很是感谢你。”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你如今虽然是江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但也不是无所不能。”
“有些事情,律宗瑢这样的少年人做得,你却做不得,别忘了,你身后可还有整个嵩岳派,整个江湖。”
“你今日护下李元锦,他日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到时候,你将面对的可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灾难?到时候你都死了,还管我的灾难干什么?我盛涉川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挡着我,是非曲直,自在我心,管他年轻还是年长!”
盛涉川压低声音,表情略显狰狞凶狠:“你觉得他年轻,可以为了跟李元锦在一起不顾一切,有跟他私奔抛弃一切的资本是不是?”
“但我告诉你,也就是因为他年轻,他注定得不到李元锦。”
“这个江湖上最强之人是我,即便是楚佚和蔺九师,也及不上我!我要李元锦离开他,他就永远别想得到李元锦!”
“只要我动动手指,定叫他粉身碎骨,得不偿失!你少跟我扯些年少有为,我只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晚比我出生一年,武功和能力就比不上我一年!我们之间的这些差距是他这辈子跨不过的鸿沟!”
“一个无名小辈,凭什么在我的面前叫嚣?在我的强硬和武力之下,他就算爱得要死要活,他都抢不走李元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