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涉川点了点头,请郑婷君为夫妻两个点了热茶来。
随后将房门关紧,把李元锦对金丝桃过敏,还有度无忧之前说的青城派往事都讲给夫妻两个听。
玄钰贞早就在信上得知了李元锦很有可能是度氏血脉的事,但她一开始也没太惊讶。
毕竟江湖上也有不少因父辈风流,导致儿子流落在外的事。
何况度千岁抛妻另娶,早有前科。
可直到听见盛涉川说起李元锦有可能是江雪琮的儿子时,玄钰贞的神情才开始变得有些动容。
“你说那个度翾元有可能是雪琮的儿子?这真的有可能吗?”
“不好说,但通过生日,年纪,长相,还有金丝桃这些事来推断,这种可能并不能完全排除。”
“这……若这个度翾元当真是雪琮的儿子,那我们可断然不能让雪琮的骨血这般流落在外。”
玄钰贞虽出身天命楼,长在阴山一带,但与峨嵋出身的江雪琮也有不错的交情,听到度翾元有可能是江雪琮的儿子,她便有些坐立难安。
一旁的闻涤非听到这些话,也是颇为意外,但他头脑到还清楚:“阿川,且不说这个度翾元究竟是不是琮姐的儿子,你不觉得这整个故事说下来十分混乱吗?”
“具体你是指什么地方?”
“整个故事讲下来,我感觉这些人里,不仅那度翾元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度千岁不知道他的身世,度无忧不知道他的身世,甚至连那个令狐娴也似乎不知道他的身世。”
“这么来看,这个度翾元其实挺像个‘突然’出现的角色。”
“而且还有一个点我很不能理解。”
“什么?”
“为什么你这个小男妾这么像荃沅呢?你方才说,是因为琮姐的母亲陆夫人与小岳山有血亲的缘故,但……但这个解释你不觉得很牵强吗?”
“这个……我也曾考虑到过,可是……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释。而且我相信荃沅和度大哥绝不可能有苟且之事,他两人虽然从小认识,但度大哥与荃沅素来恪守本分,以礼相待……何况,荃沅嫁过来的时候尚且是完璧之身,那度翾元绝不可能是他两人的孩子。”
“嗯……这倒是。”闻涤非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
“不过……”闻涤非只是犹豫了一下,目光流转之间,竟又想出一个主意,“还有一个可能,我不知你想到过没有。”
“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原本并不长得这个样子,而是被人刻意改成了这副容貌?”
“刻意改成这副容貌?刻意改得像荃沅?”盛涉川皱起眉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没必要吧,他改成这样,能有什么用?”
闻涤非闻言道:“当然有用啊,你不正喜欢这副容貌吗?若非因为这张脸,你又岂会留下他?不是吗?”
“我的天哪,若真如此,那是谁把他的脸改成这个样子的?度千岁吗?他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吧?为了讨好你,不惜这个孩子的容貌给抹去?而且那也没道理啊!如果他有本事改容貌的话,为什么不找个腿脚更好,身材也更像陆荃沅的女孩子来做替身呢?”
闻涤非不愧为盛涉川的知心好友,一语中的,盛涉川竟哑口无言。
玄钰贞见盛涉川眉头紧皱,知道他也起了疑心,于是连忙说道:“盛掌门,你休要听他乱嚼舌根,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不过,我觉得,与其让我们几个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盛掌门您把那孩子叫到我们跟前来看上一看吧。”
“我们天命楼在刺探消息的时候会使用易容术,对一些换颜手术也有一定的涉猎,您要是放心的话,可以让我们先帮您过一下眼。”
盛涉川闻言犹豫了一下,但随后点头道:“见见倒也无妨,只不过他生性胆小,脾气怯懦,见了人总是畏畏缩缩地,只恐让你们笑话。”
他说完,便对一旁的郑婷君使了个眼色:“你去把阿元叫出来见客,让颜轻他们给他收拾干净。”
“是。”
郑婷君闻言,领命而去。
而身在二楼的李元锦丝毫不知,楼下的盛涉川已经给他安排了客人相见。
郑婷君来到二楼的时候,李元锦正坐在床边,睡眼惺忪地看着身边空荡荡的被褥,想不明白盛涉川去了哪里。
“元公子,你醒了吗?掌门要你下去见客呢,赶快洗漱一下吧。”
听了郑婷君的话,李元锦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而一旁负责为李元锦摆放早饭的李颜轻和羔羔也都面露惊讶之色,茫然地看向彼此,以为自己听错了。
“掌门?要我去见客?”李元锦重复了一遍,紧张地小声嘟囔道,“掌门……掌门为什么叫我去见客?只叫我去见客吗?我……我表姐也在吗?我表姐知不知道这事?我表姐也去见客吗?”
“新夫人不去见客,掌门只叫我来招呼你,只用你一个人去见就行,颜轻和羔羔也不必跟着。”
“……”
李元锦闻言低头不说话,手指轻轻抠动指甲边缘的肌肤,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只不过是盛涉川泄愤用的替身,盛涉川其实很介意他的腿脚,也很介意他上不得台面,不大方的做派。
盛涉川肯定不愿意领自己去抛头露面的,他知道他嫌丢人。
可如今他突然要求自己单独见客,那么只有可能是遇上了大事,要事。
他的见识浅薄,命途多舛,多遭不幸。
他深知,人世间的那些好事,幸事,多半是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除非是那些糟糕透顶的灾难。
盛涉川为什么让他单独去见客?
去见什么客?
下一任买家吗?
他玩厌了自己,打算把他转手给其他人吗?
还是更恐怖一些,
是那个令狐娴揭发了他出身蜃楼的秘密,现在要蜃楼的人来领他回去了?
还是……
最最不可能的原因。
有人来找他了?
瑢哥吗?
会是他找过来,来接自己回家吗?
可笑,当初是他亲自做主把自己卖掉的,现在他应该在轩辕岛,和自己真正的未婚妻浓情蜜意,开开心心地等着做新郎官,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
郑婷君见李元锦沉默了很久,脸色苍白,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他可能想差了。
她连忙温声安慰道:“元公子不要害怕,那些客人是掌门的朋友,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正派人士,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何况有掌门在,没有人胆敢欺负您的。”
郑婷君的话,无疑给了李元锦一颗定心丸。
李元锦的焦虑这才稍微好了一点,硬着头皮在李颜轻和羔羔,郑婷君三人的帮助下穿衣服。
让四人有些尴尬的是,李元锦居然凑不出一身可以见客的体面衣服。
李元锦新做的衣服还没做完,他手头只有从盛寒镶那里捡来的旧衣服,而且都是红色的,他一个妾室穿着去见客是很不妥当的。
而且盛寒镶没给他送鞋子来,房里只有李元锦平时穿的木屐。
三个人绞尽脑汁,最后从李颜轻那里借了身素色的便装和鞋子,又问羔羔借了身银色的狐裘。
羔羔身材长挑,狐裘又宽大,她的衣服穿在李元锦身上倒也合适。
李颜轻鞋码和李元锦一样,但羔羔还是往右脚的鞋子里垫了厚厚的鞋垫:“公子右腿比左腿短些,走路容易跛,垫上垫子会好些。”
李元锦闻言感激地看了羔羔一眼,而当他站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发现的确像羔羔说得那样。
李元锦在郑婷君的带领下离开房间,缓步走下楼梯。
外面是个晴天,冬日的暖阳温柔地照射在他的身上,映在他长久不见天日的眼眸中。
但就这一点儿阳光,却令他感到分外刺眼。
那一刻,恍如隔世,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太阳底下了。
李元锦跟着郑婷君去了前厅,厅里的三人在聊一些家常。
闻涤非和玄钰贞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与盛寒镶年纪相当,女儿却比盛寒镶小了两岁。
闻涤非有心为女儿说亲,方才一直缠着盛涉川提这件事。
直到李元锦被带上来,闻涤非才突然止住了话头,夫妻两个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传言中与陆荃沅生得极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