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扬的唇僵硬在脸庞,眸底掀起惊涛骇浪。
傅承屹当即脱下西装去扑火焰。
脸被火光照亮,眸底一片死寂。
火势不大,但纸箱和相框都是易燃材料,傅承屹依然卖力。
大肆挥舞着西装,动作幅度很大。
直至丁点儿火星不剩,他才气喘吁吁地蹲下。
女人无动于衷地站在后方,投落的阴影完整遮住他。
若乌云笼罩,挥之不去。
目光微凝,傅承屹游走在不可思议与愤怒,克制的嗓音还算平缓,“什么意思?”
他看不懂,想不通。
选择复婚的日子是愚人节,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领证当天,又要亲眼目睹新婚别墅被拆、婚纱照被毁……
她像个高高在上的情绪之神,把他吃得死死的。
生怕他太过快乐,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冷眼旁观着他为她失去冷静、失去理智,不为所动。
盛南伊望着院中正在被拆的秋千、被移除的树木,一派云淡风轻,“没什么意思,上段婚姻的东西还留着干嘛?看看这照片,你笑得多假。”
最上面那张照片,他们并肩而立,脑袋紧贴在一起,笑容大大的。
不只她在傻笑,连向来淡漠的傅承屹都眉眼弯弯,好像很开心似的。
多讽刺啊。
那笑容像一把弯刀,多年后还能插入她的心脏,剐着她的肉。
是以,她迫不及待用火烧毁所有虚假,直面哪怕鲜血淋漓、残败不堪的真实。
男人身体微僵,长指捡起照片,吹落灰烬,近乎固执地擦干净。
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凝着烧到所剩无几的笑脸,心头牵出丝丝缕缕的痛。
他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缓慢,“我想过推迟或取消与你的婚礼,但没想过要娶别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乎你是真,怕伤害你是真,对你笑是真,想跟你共白头的誓言也是真。”
华丽磁性的嗓音若绸带将她缠绕,一颗心倏然收紧,紧到窒息。
他宽阔背影上的光芒十分耀眼,仿佛能将全部过往一一折射。
盛南伊捂住胸口,闭了闭眼,无奈又倔强地摇着头,“就让过去的盛南伊留在过去,也让过去的傅承屹留在过去吧。
这里,即将变成砚城,不,全国,乃至全世界最顶尖的福利院。
这里的孩子,将会在万众瞩目与万千宠爱中长大,健康、自信、乐观……”
傅承屹腾地一下起身,漆黑的眸里镌刻着难以置信,“福利院?你要把这里变成福利院?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竹月湾乃是砚城顶尖的豪华别墅区,寸土寸金!
在这里建福利院,不只成本高昂,推进难度大,更是对砚城富豪对房产市场对既定规则的极大挑衅。
他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可这个消息一出,他也如临大敌。
起身的一瞬,脑子里自动生出若干路径、后果及应对之措。
乍听消息属实惊讶,仔细想想又确实是盛南伊的作风。
别人一时兴起,或许影响的只有自己。
而盛南伊一时兴起,动辄牵连甚广,闹个鸡犬不宁。
她这几年独挑大梁,行事严谨了不少。
没想到,会如此自顾不暇之时原形毕露了。
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嫣红的唇也勾起一抹笑,妖冶如红色曼陀罗。
盛南伊直勾勾盯着他,调子清冷,“是挺冲动,可偶尔做点冲动的事,又有什么问题?
这二十八年来,冲动的事我做过不少,坚持下来的却没几件。”
逐渐被搬空的别墅,像极了逐渐空掉的心。
唇角满含讽意的笑容渐趋消弭,声音越发冷硬,清凌凌的眸紧紧凝着他,“傅承屹,爱你才是我此生最冲动最疯狂又坚持了最久的事。
这件事曾经十分美妙,美妙到遇上你时连我父母去世的阴影都散去了大半。
从此之后,我的全部人生都围绕着你展开。你在,围绕着爱你而展开;你离开,围绕着排斥你而展开。”
黑瞳迸出暗红的光火,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他第一次听她承认这几年的感情,心跳瞬间紊乱了节奏。
他想抱她吻她想听她诉说也想表达。
可眼前的女人太冷静了。
若百米深的幽潭,哪怕丢块石头下去,都只能听到微弱的声响,看不见丝毫涟漪。
他不敢轻举妄动。
盛南伊目光坦然,“很多人究其一生找不到目标,浑浑噩噩,被时运推动,无从选择。
我亦如此,车祸后醒来后就没了选择权,被动、被迫接受,挑起盛家的烂摊子,对抗你、对抗命运,可我现在不想这样了。
有人说我生在罗马,比普通人有更多的选择权,也有更多试错的机会。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过我盛南伊不落窠臼,这一次,很不巧,我又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上。”
清泉似的眸莹润晶亮,若阳光下的星星,透出非同寻常的坚韧,似曾相识。
势在必得的勇气,一往无前的热情,旺盛的生命力……是他记忆里她最美好的模样。
薄唇微勾,他抬手摸摸她的发,眸光宠溺深情,“你不会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因为还有我站在你身后。
我会让他们看到,你所在的位置才是世界的中心。”
眸光烁烁,灿若朝阳,耀眼到令人眩晕。
她有些分不清那眩晕是来自光芒,还是她失控的心跳。
她不想细想,只想夺路而逃。
跌跌撞撞往门口跑去。
傅承屹眸光一暗,弯唇笑笑,没有追上去,而是叫住了工头。
得知物品没有明确去处后,他打给程斌前来交接。
竹月湾别墅乃他亲手设计,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他的心血。
他不想眼睁睁看它们被毁。
这段婚姻真假掺半。
可假的是他的心,真的也是他的心。
——
别墅门口,驾驶座上的女人冷艳如初,镇定自若。
见他上车,嗤笑一声,“都烧坏了,怎么不扔掉?”
傅承屹微怔,垂眸看向西装上烧破的窟窿眼,手指细细摩挲,“在福利院等你时,特意找意大利手工匠人定的,一针一线纯手工赶制,打算复婚的时候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