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底在灯光映照下仍一瞬暗寂,盛南伊重重吞咽一口,打开了伯父的书房。
面积不大,五脏俱全,字画、藏品、书籍错落有致,品味不凡。
金丝楠木桌上,他最爱的小叶紫檀红木笔架还在,干干净净的毛笔挂在上面。
打眼儿望去,仿佛还能看到伯父正在写字,“落纸惊风起,摇空见露浓。”
金边眼镜,白色衬衫,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干净斯文,儒雅绅士。
大多时候他是沉默的,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见她,眼里便会漾出笑意,满含宠溺。
伯父最疼她了,愿意满足她所有要求,包括傅承屹。
久无人居,灯都暗了,湿漉漉的眸,像冬日的雪融化在暖阳中,透出罕见的温润。
缓慢的步子在书柜前来回地踱。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伯父看书的神态,耳畔传来他讲过的话。
一切清晰如昨。
她从书架拿下他曾爱不释手的《资治通鉴》,仔细拂去上面的薄灰。
因常常翻看,书有些陈旧了,却也被精心保护着,边边角角没有丝毫褶皱。
纸质上密密麻麻地做了标记,字体工整美观,笔锋有力,气韵生动。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竟在《长平之战》那篇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抓拍的红裙女孩跳跃时的动作,高贵优雅,身姿曼妙。
她盘着发,微微侧身,看不清楚正脸。
从姿态、神韵和面部轮廓,依稀可辨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这个女人盛南伊并不认识,却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这就是她伯父的秘密吗?
这就是他喜欢待在书房里的原因吗?
这就是他格外青睐这本书的根源吗?
她伯母过世很早,伯父一直没续弦,也没听过感情方面的传闻。
“小姐?”
张妈喊她,盛南伊把书放回原处。
关门时又郑重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女人好熟悉,可她分明不认识。
——
盛南赫已经回来了,穿着家居服端坐在餐桌一侧。
他刚冲过澡,头发半干,盈满亮光,清瘦的俊脸愈显凌厉。
张妈笑吟吟地上完菜,问道:“少爷,小姐带了酒,要不要开?”
盛南赫没吭声,盛南伊一副好脾气地笑着,“我来开吧。”
先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他岿然不动,盛南伊撇嘴笑道:“不是吧,盛南赫,哪有妹妹哄哥哥的道理?”
盛南赫面色漠然,依然不吱声。
盛南伊郑重地端起酒杯,“这杯酒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盛南赫神色有些不自然,仍然阴阳怪气,“我可不敢当。”
盛南伊一饮而尽,盛南赫皱了皱眉,“慢点儿喝。”
盛南伊笑着往他面前凑,“看来哥哥还是关心我的。好了,多大点儿事啊,你还要气多久?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儿们,磨磨唧唧一点儿也不爽快。”
盛南赫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地喝到了兴头上。
张妈见两人光喝酒不吃菜很着急,上前布菜,被兄妹俩赶回房间了。
白净脸蛋上飞起两朵红云,盛南伊的眼神也柔和了,手臂撑在餐桌上,笑意盈盈地,“哥,还记得你那台阿斯顿马丁吗?”
“必须记得,那辆车我刚开了一回就报废了,简直要被你气死!”
盛南赫也喝得微醺,红着一张脸佯装恼怒,却又一秒破功。
盛南伊嘿嘿发笑,趴在桌上。
那年,盛南赫刚提了辆限量版阿斯顿马丁,就被刚拿驾照的她相中了。
盛南赫爱车如命,当然不肯,怎奈伯父偏心,说让她先开几天。
谁知她和朋友去轰趴,借了出去,直接撞到返厂都修不好的地步。
“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孩子啊?”
她手托着腮,迷蒙的视线凝着杯中的红酒,雾气渐浓,细弱的嗓音如在呢喃,“大概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才会惩罚总是偷开你车的我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