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市政府办公大楼之中，各个科室纷纷严阵以待，生怕领导们一高兴就走了进来。每个科室仿佛都在认真的工作着，有些职员甚至拿着白纸在那里装模作样。


    市政府小接待室之中，韩波正襟危坐，习惯性的打开文件夹，准备记录省长的指示。


    林福龙看了一眼，“韩波，喊你来，主要是私人性质的谈话。”


    韩波一听，顿时明白了林福龙的意思，合上了文件夹。林福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道，“韩波，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


    韩波恭敬的回道，“林省长，是不是为了岭南的工业改革？”


    林福龙放下了茶杯，“工业改革是一方面，韩波啊，你可是给我和老周出了个大难题。”


    韩波心中一动，想了想犹豫着问道，“林省长，您是指~我递交的那份材料？”


    林福龙目光严肃的看了韩波一眼，“韩波，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行为上确实有些欠妥啊。你想过没有，真要是按照那份举报追查下去，大半个岭南恐怕都得塌方。这对我来说到没什么，但是岭南的塌方，难道不牵扯到省部级干部？甚至是前任省长书记没有责任吗？再往下追，他们的背后呢？”


    林福龙说完，伸手在桌上拿出了一支烟。来之前周泽川专门找过他，生怕韩波还不死心，还会通过不同的方式继续向上面汇报此事。


    面对省长林福龙的质问，韩波没有表现出惧怕，反而平静的问道，“林省长，我举报的可都是县处级干部，并没有牵扯到厅级以上干部。难道说，就这么放任下去？”


    林福龙指了指，“狡辩，什么只是县处级干部？你以为当领导的都是傻子吗。没有省厅级别的干部在背后支持，那些县处级干部敢这样做吗。韩波啊，你现在已经是副市长，是岭南的高层干部，看问题一定要有政治眼光。”


    林福龙说着，把要把手中的烟点燃，韩波赶紧走过去拿出了打火机。


    林福龙抽了两口，继续说道，“韩波同志，不是不追究，更不是放任不管。有些事情，一定要从大局上考虑。你递交的这份材料，看似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干部，但牵扯到的问题已经震动了上层。由点到面，国有资产流失可以说这是个全国性的问题，如果层层追究，甚至会牵连到当初制定的政策。”


    韩波点了点头，“林省长，其实我只是想让岭南正本清源，没考虑这么多。”


    “你可以不考虑，但我和周书记不得不考虑。就好比刘利，一个市委常委被逼着选择了自杀，你以为这是偶然吗？不，这绝不是偶然。我刚从外地调任不久，但周泽川同志却是在山河省耕耘了几十年，你以为他看不透这些？韩波啊，你举报的可不止是县处级小干部，而是在举报国营转私的大问题，更是在挑战当初的这个体系。”


    韩波深吸了一口气，苦涩的说道，“林省长，我明白了，或许，也是我想的太简单。”


    林福龙叹息道，“韩波，你现在的位置是承上启下的关键时期，放眼全国虽然级别不高，但你的行为却能主导一场蝴蝶效应。可以说，年后的工作，周书记都要扑在这个问题之上。


    其实看出这个问题的不止是你，但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反对的声音？那是因为大多数省市都压制了下来。道理很简单，谁也不想率先出头，谁率先出头，谁就会承担来自全国乃至上面的巨大压力。”


    林福龙也不得不说出他与周泽川面临的苦衷，因为这不是个别现象，更不是一般性质的贪腐，而是全国性的老旧企业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断腕求存的大举措。任何事物发展到一定得阶段，都会出现这种拐点，如果强行掰直，谁也不敢保证会出现更为严重后果。


    林福龙苦口婆心的教导着韩波，他希望韩波能明白这里面的深意。毕竟林福龙与周泽川都很看好韩波，不希望这样的人才，因个人的冲动而折断仕途之路。林福龙此次前来岭南，一个是考察岭南的经济基础，第二个目的也是想让韩波回归本位，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


    就在林福龙与韩波坦诚谈心之际，常务副市长穆燕却突然来到了工作组的临时办公室。老四科如今已经分成了三个区域，一个是大办公室，里面是副组长王立峰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就是李乘风占用的会客室。


    工作人员看到穆副市长出现，纷纷站了起来。穆燕微笑着跟众人打着招呼，问道，“王副组长在不在？”


    一名工作组成员赶紧说道，“穆副市长，在办公室呢，您稍等，我去通知一下。”


    “不必了，你们忙吧，我去看看。”


    工作组成员本想提前跟王立峰说一声，但看到穆燕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一个个只能期待着王主任此刻可别是在忙工作以外的事情。


    穆燕没有敲门，直接拧开把手走了进去。穆燕没想到李乘风也在，此刻的李乘风，正脱了鞋双腿翘在办公桌上，而他所坐的位置，却是王立峰应该坐的地方。


    王立峰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因为心情有些激动，一直在办公室里来回溜达。穆燕的突然闯进，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李乘风不好意思的放下了双腿，“穆副市长，您怎么来了？”


    王立峰更是向后面看了看，不知道省长大人是不是也跟着来视察。穆燕平静的说道，“不用看了，就我自己。乘风，我想单独跟王主任说点事，麻烦你回避一下。”


    李乘风站起身，趿拉着鞋，“那好，你们聊，老王，还不赶紧给穆副市长泡杯茶。”


    李乘风给王立峰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让他小心应付，穆燕这个女人可不好缠。


    李乘风走了之后，穆燕直接关闭了房门，“王主任，不用这么麻烦。原本是想喊你去我的办公室里谈一谈，但好久没来这里，正好过来看一看。”


    “穆副市长，您请坐。”


    在王立峰的心中，一直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反感。而且上次在凌渡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他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会记在心里。


    李乘风出来之后看了一眼众人，大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也纷纷为难的看着他，那意思他们来不及去通报。李乘风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穆燕为何会突然来到工作组的办公地点。想了想，李乘风直接去找了张远。


    张远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安排着晚宴的事情，看到李乘风进来，张远说道，“乘风，正要去找你呢。正好，现在我当面通知你，晚上去盛达参加招待会。”


    “我？我去参加招待会？老张，你没搞错吧。”李乘风说着，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沙发上，这才把鞋跟提上。


    “乘风，省长可是在咱们这一层。你这家伙居然还趿拉着鞋，跟个街溜子似的像话吗。你先等会，我打完这个电话再跟你说。”


    张远安排了一番之后，这才走了过来。“乘风，市长的特殊指示，你和王立峰作为工作组代表参加晚上的宴会。”


    张远说着，打量了一下，“最好是换一身衣服，大家都正装出席。”


    “操！我这还不算是正装？皮尔卡丹。”


    “穿咱们发的工作装吧，你这身太显眼，小心领导调查你。”张远说着，坐到了李乘风旁边。


    李乘风客气的递了支烟，“张哥，穆副市长突然去了王立峰的办公室，这其中~没什么问题吧？”


    张远一怔，“这有什么问题？”


    李乘风嘿嘿笑道，“两个家伙年纪差不多，老王最近可是犯桃花，容易出事。”


    “去你的，你小子就不能尊重一下领导。对了，我正想问你呢，老王的事，不会是你暗中蹿腾的吧？我可跟你说，咱哥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老王长，有这好事你也别忘了我这个老科长。”


    张远说完，心中即是懊悔又有些羡慕嫉妒恨。省长亲自提名王立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市政府这边，不少人都被震惊的无以言表。


    张远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应该脱不开李乘风的关系。毕竟韩波身在领导岗位，绝不可能与省领导开这个口。唯有李乘风那小子没脸没皮，或许会求着老岳父帮个忙。如果当初自己狠下心来与李乘风捆绑在一起，现在省长口中的名字可就变成他了。


    李乘风还不知道省长林福龙已经完成了老丈人的嘱托，疑惑的看着张远，“张哥，把话说明白一点，我怎么听着有些犯糊涂？”


    张远把中午吃饭时候林省长提的那一嘴说了出来，而且郑书记与吕市长半个小时之前已经定下了此事。如今整个岭南正处级空缺，唯有刚被拿下的袁旭。市委组织部长田浩冲跟郑丙乙电话汇报的时候，穆燕和吕文多就在跟前。


    “乘风，不瞒你说，就在今天之前，你知道多少人在打劳动局长这个主意吗？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有这个想法。当然，我的资历还浅，如果是明年这时候，说什么我也得拼一拼。”


    李乘风也装出吃惊的样子，“怪不得穆副市长亲自去了老王的办公室，原来这家伙居然入了省长的法眼。”


    “乘风，这件事~真的和你没关系？”张远不相信的看着李乘风。


    “操！有这本事我还能不想着自己？老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个县里面的副主任。说实话，跟我这个身份都不匹配。”


    张远疑惑的问道，“怪了，难道真是老王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张哥，可能是他在抗险的时候名气太响，才入了林省长的法眼。没办法，这就是命，没有那次的凌渡险情，老王这辈子也就是办公室主任的命。”


    一提起这事，张远琢磨了一下，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当初各大媒体都在纷纷报导此事，甚至京都都来人采访过王立峰，没准这家伙真是捡了个便宜。


    张远暗叹一声，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再从机关待下去了，跟着穆燕身后打转，根本没有机会展现自己。


    “乘风，哥求你个事，这两天~能不能帮我约一下韩副市长。我想，单独请请他。”


    李乘风一愣，奇怪的看着张远，“你又不是跟韩副市长不接触，自己跟他说多好？”


    张远尴尬的说道，“我怕他~拒绝。乘风，从你上班的第一天咱们就在一起，算我求你了。”


    李乘风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张远的意图。看着这位当初的老科长，李乘风想了想说道。


    “张哥，要不然这样，我提前跟韩副市长打打边鼓，邀请的事还是你自己来说。咱们都是老秘书处的人，相信韩副市长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


    李乘风暗示张远，他可以帮着吹吹风，但至于韩波是不是接受，那就看他自己的诚意了。毕竟如今的张远，既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副秘书长，也是身兼常务副市长的大秘书。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穆燕副市长的嫡系。


    二人聊了很久，在得知林省长结束了谈话，要回去暂时休息一下，张远才赶忙去调度随行的车辆安排。


    李乘风看了看时间，眼看着也要快下班了，李乘风想了想，直接去了韩波的办公室。


    韩波正拿着湿毛巾擦拭着脸，与林福龙的一番对话，让韩波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别看林福龙在众人面前显得和蔼可亲，但与韩波单独谈话之时，才领略到这位省长的严厉之处。当然，韩波知道这是林福龙对他的关爱，严厉之中包含着呵护。


    看到李乘风进来，韩波高兴的说道，“乘风，林省长对咱们工作组提出了具体指导意见，不愧是从南方省市调来的大领导，眼光确实有独到之处。通知下去，明天咱们工作组开个会议。”


    李乘风应了一声说道，“韩副市长，让省长大人亲自召见，这个面子在岭南您可是独一份。对了，老王的事省长已经开了金口，而且郑书记吕市长雷厉风行，已经定下王立峰的去向。”


    韩波一怔，惊喜的看着李乘风，他的重点都放在了其他方面，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这么快？”


    “刚才穆副市长亲自去了老四科王立峰的办公室，我现在还没见他，估计穆副市长就是去道喜的。另外，我和王立峰也参加今晚的宴请，听说是厅级以下干部就我们两人。”


    韩波眉头微微一皱，问清了情况之后，韩波当即拿起了内线电话给市政府秘书长孙大为打了过去。


    “孙秘书长，在晚上宴请的名单上，取消李乘风和王立峰的名字。”


    “韩副市长，这可是郑书记和吕市长亲自拟定的名单，我可不敢更改。”


    “孙秘书长，我会亲自向郑书记和吕市长解释。拜托了。”


    挂断电话，韩波看着傻愣愣的李乘风，“这种宴会你们俩不合适，别以为是出风头，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李乘风笑了笑，不在意的说道，“我是无所谓，估计老王恐怕挺失落。我去跟他说一声，别一惊一喜的，把这家伙再折腾出毛病。”


    韩波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李乘风不在乎跟谁吃饭，但王立峰恐怕还真想着要与省长见见面。韩波也是出于保护才这样办，省长林福龙毕竟是过客，王立峰被特殊提拔，这时候更应该低调，而不是去宴会上抢了别人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