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徐永宁猛然从床上坐起,充满惊惧的眼神在片刻之后化为疑惑。
真仙劫。
陨落。
万载苦修付诸东流,房间的布置充满熟悉。
“又重生了?”徐永宁皱起眉头。
推开房门,来到走廊,早已模糊的记忆随着在走廊踏出的每一步逐渐变得清晰。
“少掌门,你怎么在这?!”
脸色泛青的老人如风掠来,他急忙脱下外袍,披在仅穿单衣的徐永宁身上。
“少掌门,快跟我走!掌门出事了!!”
老人心急如焚地抓住徐永宁的手,徐永宁却挣脱开。
“少掌门?”
“我爹受了重伤?”
徐永宁的语气极其平静,这让老人甚是惊愕,父子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怎么徐永宁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掌门中了练春儿的摧魄鬼爪,刚刚压制住伤势,他立刻就要见你,所以命老奴前来……”
徐永宁的眼神变得惆怅起来,“是为了劝我离开铁剑门吧?”
老人深叹口气,劝道:“少掌门,掌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走吧。”徐永宁迈开步伐,眼神渐渐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老人紧蹙起眉头,徐永宁似乎变得不同了。
……
门缝里逸散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掌门,刘长老,少掌门来了。”老人在紧闭的房门外躬身说道。
“让他进来。”徐昌盛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虚弱。
推门而入。
徐永宁的视线先是接触到了一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双唇抿了起来。
正是这个名叫刘无奇的男人,在他父亲死后,对他疯狂追杀,致使他走投无路,坠落悬崖。
之后,他重生到元灵界,万载苦修成就真仙,内心的缺憾使他在渡劫时心魔入侵,身死道消。
“爹。”
徐永宁的视线转移到徐昌盛身上。
“无奇,你先出去吧。”坐靠在床上的徐昌盛挥了挥手。
“是,掌门师兄。”刘无奇答应一声,临走时,拍了拍徐永宁的肩膀。
房门关闭。
徐昌盛缓缓说道:“你自小经脉纤弱,习武天赋不高,爹呢,对你没什么大期望,一生安宁就够了,本以为还能护你几十年,没想到意外遇到练春儿,被她打伤,只剩下一年寿命。”
“铁剑门是我们徐家老祖创立,到爹这代是十九代。”
“到此为止了……”
徐昌盛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掌门之位你就不要想了,武功不高,坐在这个位置上,会招来杀身之祸。
永宁,你记住了,离开铁剑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是。”徐永宁低头答应。
徐昌盛严肃的脸渐渐浮现出笑容,“找个小山村,娶妻生子,最好多生几个,热闹。”
“是。”嘴上答应着,徐永宁在心里暗叹口气。正是这番秘密谈话,让刘无奇心里扎了根刺,以为徐昌盛给他留下了绝世功法,修炼有成后,会夺回掌门之位,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刘无奇当然不是怕他徐永宁,怕的是掌门师兄徐昌盛。
而他徐永宁,是被活活冤死的……
“你有什么想跟爹说得吗?”
徐永宁轻轻摇头,忽然忆起往事,那时候,他死活不肯走,被强行打晕,醒来时,已经到了几十里外。
想到那时的自己,徐永宁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这龟儿子笑什么?”徐昌盛瞪圆了眼睛,“早盼望着你爹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徐永宁急忙摆手。
“滚滚滚……”
徐昌盛捞起一个枕头砸了过来,徐永宁接住枕头,放回床上,替徐昌盛掖了掖被角。
“爹,我走了。”
手放到门上。
徐昌盛忽然叫道:“宁儿。”
徐永宁转身。
“你觉得存志这个名字怎么样?”
“挺好。”
“那耀宗、高升、致远、振兴呢?”
“……”
徐昌盛怅然叹道:“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看不到你娶妻生子。”
“爹,你不会有事的。”徐永宁表情认真地说。
如果找来炼制回春丹的药材,徐昌盛的伤不值一提。
徐昌盛显然是把徐永宁的话当成一种安慰,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墙上的画像。
是一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
徐昌盛犹豫片刻,说道:“宁儿,虽说是娶山村里的姑娘,但也要找个盘靓条顺的,可不能比幸芝姑娘差啊。”
徐永宁看向画像,画上的年轻女子乃是沧海派掌门之女,与父亲有婚约,再过两个月便到了成亲之日。
前世离开铁剑门,一直到被刘无奇追杀,才得知父亲的消息,顾幸芝呢?
大抵是来退婚了吧?
毕竟,顾幸芝之所以要嫁给自己的父亲,是为了借助铁剑门发展沧海派。
徐永宁的视线离开画像,想到自己修为尽失,至少要修炼成炼气初期再离开铁剑门。
就算有门外的老人贴身保护,还是自身有实力才有足够的底气。
“爹,外面下着暴雨,道路泥泞,你看……”
徐昌盛的脸顿时一沉,“你不要以为用这种缓兵之计就能留下来!”
徐永宁无奈,“我明日就走,行了吧?”
徐昌盛冷冷盯了徐永宁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你这龟儿子没有办法,你是舍不得爹吧?”
徐昌盛拍拍床沿道,“坐在爹身边,爹陪你好好聊聊。”
修行万载,徐永宁的感情早已淡漠,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会随着岁月的沉淀更加厚重。
理智上告诉徐永宁,他应该去修炼,但他此刻真的想要留下来与万年不见的父亲促膝长谈。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掌门师兄。”刘无奇唤了一声。
徐昌盛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里多了几分黯然之色,他低声说道:“宁儿,大概要下次才能跟你好好聊一聊了。”
“会有那个机会的。”徐永宁笑着道,“爹,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徐昌盛挥挥手。
徐永宁的手再次放在门上。
“宁儿……”徐昌盛叫了一声。
徐永宁扭头。
徐昌盛的手摩挲着被子里的木盒,沉吟半晌,展颜笑道:“没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