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韩镁钰倒也颇具耐心,久不见人来给她开门,并不曾烦躁的将门铃乱按一通,只是亭亭立于门前静待着。
毕竟,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若不是她从爸爸那里得知了他家近日只有他外婆在家,而今日正值他放假回家,她又怎会选择今天造访呢?
她想就算他还没有到家,那她在这里等等也是无妨。
不过,她这想法在房门由里及外被打开的那刻,烟消云散了。
“韩镁钰同学。”
施哲然看着韩镁钰,神情淡漠,滴水不漏。
他并没有在神色上表现出事先就知道了来人是韩镁钰,也没有因为来人是韩镁钰而有丝毫惊讶。
这就是他,一贯的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韩镁钰看着眼前人依旧丰神俊朗的五官,微笑道:“原来你到家了呀,这么久没有人开门,我以为你还没有到……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施哲然单边眉峰几不可察的挑了挑,想到此刻正躲在厨房里的某人,不得不撒了个谎。
虽然他是不齿这种行为的。
“嗯,外婆出去了。坐飞机有点累了,刚才靠着沙发浅眠了会儿。”
说完,他把开了大半的门彻底拉开,侧了侧身,很绅士的示意韩镁钰进屋,“进来说吧。”
韩镁钰不是扭捏的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家,自是没有那么多约束,朝他微微颔首后,她便走进了他家。
“喝水吗?还是喝茶?红茶?”
因为来过施哲然很多次了,从玄关到客厅的路程,韩镁钰也算轻车熟路。
这会儿,闻言他的话,她正要将手中礼盒放在茶几旁的动作顿了顿,“不用了,我现在不渴,渴了我自己倒就好。”
说话间,她完成了方才未完成的动作。
施哲然点了点头,望向韩镁钰时,恰巧看见了她置于茶几旁的礼盒。
光是外包装就很精致,应该价值不菲。
坐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他瞥了眼礼盒,旋即看了看斜对面的韩镁钰,“你是来拜访我爸妈的吗?不巧了,他们出差了,过几日回。”
“不是,哦不,也算是吧。”
韩镁钰知道自己的话很矛盾,但最开始的‘不是’说的是事实。
至于后面的‘算是’,则是她为自己找的来他家的一个堂皇的理由,一个如果她想做的事情失败了,她不至于太难看的理由。
而且她这么说的话,拜访送礼便成了主要的。
其它的,就当是临时起意好了。
施哲然听了韩镁钰模棱两可的话,眉峰间晕染了一丝暗色,“韩镁钰同学这是让我自己猜?”
韩镁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她确是因着他听上去带着点小幽默的话笑了。
“看来无论是谁,读了大学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改变。我可记得,以前同窗的时候,你从来不开玩笑。”
话落的瞬间,气氛徒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施哲然不搭话,韩镁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正打算出声挽救一下,他却开口了。
“嗯,或许是有些变化吧,不过我还是我。”
前半句话韩镁钰是明白的,可后半句话,她不太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简单的四个字,但是她总觉得他这么说另有深意。
没做深想,她记着礼盒的事情,“对了,这茶叶是我爸爸让我带来的,说是难得的好茶。”
“谢谢,替我向韩叔叔问好。”韩镁钰的父亲与自己父亲一向交好,他自当维持应该有的气度与礼貌。
“因为要过年了,我爸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他总说等闲下来了,一定要找施伯伯好好品品茶聊聊天。”
韩镁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切入正题,只好说些有的没的。
施哲然浅浅回应着:“年关了,确实是忙。”
他的惜字如金不禁令韩镁钰回想了他方才的那句‘我还是我’,他的确还是他。
若非她问,他出于礼貌的答,他们怕是该无话可说了。
她不再没话找话,然而尴尬沉默的气氛让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可是一想到她此行原本的目的,她又觉得她不能就这么走了,绝对不能。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电器运作的声音,就是细微的呼吸声了。
静,静得韩镁钰觉得要是他那个很会活跃气氛的大表侄在就好了,尽管有第三个人在,她想说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可她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很会活跃气氛的人,此时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厨房里。
当然,李括在厨房里也没闲着。
因着客厅那边看不进厨房里,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将厨房门大开着,整个人悠哉悠哉的靠在门板上,正竖着耳朵在…偷听。
一开始,他听得还挺开心的,毕竟偷听的感觉还挺刺激的,他就盼着能听到点他不知道的呢。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他这才没听到几句,客厅那两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随即,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他当即在心里我艹了一句。
韩镁钰这姑娘看上去也不是那种腼腆害羞的啊。
非但如此,她给他的感觉就是拿的起放得下的,再说她都大三的学生了,面对着她喜欢的人就这样?相对无言?
栗梽那姑娘迟迟不表白他还可以理解,可韩镁钰这姑娘是什么情况?
难道她等着放大招?
李括这厢正在想韩镁钰到底憋着什么大招,便听到了她略带惊喜的声音。
“这是你的围脖吗?真好看!”
因为围脖的纹路还有质地都很好,韩镁钰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所幸围脖离她也很近,就在她这一边的沙发沿上。
但当她侧着上半身,指尖就快要碰到那条黑白相间的围脖时,她突然觉得侧后方的施哲然望向这边的眸色有些冷。
是的,冷。
冷得她觉得就算屋里的空调温度适宜,就算她穿着还算厚实的长款羽绒,她依然感觉她的后背一阵寒凉。
她猛的顿住了动作,右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的偏回了头,又再往施哲然那边偏了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她可不可以摸一下他的围脖,她便已经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她垂眸,收回了手,心里想的是他刚刚的眼神。
他的俊容淡漠非常,眉目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的。
不过就单单是方才那眼神,如浸了墨的光线直直地射进了她眼底,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碎了她的眸光,使得她几乎是忙不迭的收回了想要触碰他围脖的手。
几分窘迫,几分害怕。
她知道他有轻微洁癖,可是她并不认为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用他的方式阻止她仅仅是因为他有洁癖。
直觉告诉她,这条围脖的来历不简单,且对他而言,这条围脖很重要,是不容人轻易染指的。
她还是她,上了两年半大学,也算是半个社会人了,只要还有补救方法,就不会让自己轻易失态于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他。
她侧眸看了看最终没有摸成的围脖,语气平稳,“这样的围脖现在在世面上好像很少见了,而且看这纹路也像是手工织的……”
她恰到好处的把话留在了这里,后面的话说不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这围脖不是买的,是人送的。
在韩镁钰正侧眸看围脖而看不见的其它地方,施哲然的眸光要多明锐有多明锐。
他不得不承认,韩镁钰是个善于言语的人。
不期然想到她能言善辩的父亲,倒是应了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那句话。
他无意隐瞒,再者,有些事情还是最开始就说清楚最好。
“确实是手工织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织的。”
很重要的人?!
厨房那边,李括听到这句话脑子里迅速开始收集对他小表叔很重要,同时又会织围脖的人。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舅奶奶,可舅奶奶她虽然是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但她压根就不会织围脖毛衣什么的啊。
再来,太外婆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她不会织,就算会织,可因着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舅奶奶他们是断不会让她织的,以免劳累。
女的除了这两位,他小表叔也没有什么重要的长辈了,剩下的就只有男的了,男的怎么可能会织围脖?!
所以,他小表叔嘴里的重要的人,会织围脖的人究竟是谁呢?
李括心里很好奇,一时间有些狂躁,差点就要忍不住冲出去问一问某人了,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他还是知道的。
韩镁钰下意识的以为那个人是施哲然的母亲,“是胡老师吗?胡老师手真巧,我都想跟她学学了。”
“不是,我妈不会织这些。”
韩镁钰微微尴尬,“那就是胡奶奶了。”
施哲然的外婆,胡周氏,旁人或称周女士,或称胡老太太。
“外婆年纪大了,不好做这些。”
显而易见,这话的意思是围脖不是老太太织的。
既不是他母亲,也不是他外婆。
韩镁钰和李括想的差不多,她的父亲与施父相交多年,她自认了解他家的情况。
可即使这样,她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其他对他很重要的人,同时还是会织围脖的。
她不禁偏头再细细打量着那条围脖,不难看出,围脖的一针一线都是很完美的,可见织的人多么细致,又花了多大功夫。
她想能有如此精力的人一定年纪不大,说不定还很年轻。
因为只有年轻人身上那对于一件事的执拗劲儿,是其他年龄段的人不可比拟的。
年轻人对某件事的执着,却因着没有丰富的阅历,也不懂得适度取舍,不达成目标不松懈。
有人说,这叫一意孤行。
可她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正是这份固执,让最初的坚持到了最后仍然不失意义。
就算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从中取得了经验。
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是固执的人呢?
明知他对自己仅有世交之情、同窗之谊,可这么些年了,她还是不舍亦不愿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
收回思绪,她回到了正题,半开玩笑的道:“突然感觉范围好大,我还真猜不到。”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年轻人这一模糊猜测,不过她还是想不到对方是谁。
不,难道是……
韩镁钰被自己心中想法惊得眼皮一跳,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围脖是我喜欢的女孩子给我织的,所以,她,还有围脖,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砰——
韩镁钰犹如被人击中了后脑,她心下紧绷着的那根弦顷刻间断了。
“她,是你女朋友?”
她维持着表面的冷静,然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颤抖。
“嗯,她…我女朋友。”
他故意的停顿了一下,至于中间漏掉的内容,天知地知,也就他自己知了。
她,迟早都是我女朋友。
他话里的停顿,以及他话里的漏洞,韩镁钰没有听出来,李括,也没有。
李括现在只想跳脚,大喊n多句‘我艹我艹我艹……’!!!
他小表叔居然有女朋友了,可怜他还以为他没有,他还信誓旦旦的把他没有女朋友的‘假消息’告诉了那5个。
这事实要让他们知道了,他的小命岂不堪忧吗?
尤其是那3个和栗梽交好的姑娘,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
天,他这一天天的,造孽啊造孽啊。
韩镁钰在施哲然点头嗯了一声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一种无力感从脚蔓延而上。
纵然如此,她依然不觉得自己差,在同龄的女生里,她相貌出众,家世出众,学习更是上等。
虽说现在不讲门当户对,但她自认她是最合适他的人。
他们是世交,也算是青梅竹马,为什么他自始至终都看不见他身边有一个她呢?
她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施哲然闻言,檀黑如墨的深邃眼眸不曾落在韩镁钰身上,细看上去竟是有些失神。
他的脑海里涌现出了一张张笑颜,皆是来自同一个人。
“她,是自带柔光的女孩,笑起来很甜很温柔。”
他说话时微翘着嘴角,无论是脸上难得放松的表情,还是行云流水的字里行间,都缠绕着温柔缱绻。
这是韩镁钰不曾知道的,她从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时刻,她想到了一个词。
情意绵绵。
她毫不怀疑,他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口中的那个女孩子的。
她想,她或许真的输了。
还没来得及正式的告诉他,她喜欢他,还没有见到那个自带柔光、笑起来很甜很温柔的女孩子,她就已经输了,也没有机会了。
她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能开口用这样的话来表示他对一个人的喜欢,就已经说明了那个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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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我们施施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