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听到王彦章竟然信心满满的说只用三天便能一举攻下德胜口后,满朝文武无一不被震惊的目瞪口呆!更有甚者以为王彦章一定是老糊涂了,才在这里信口雌黄。就连朱友贞和等着看王彦章笑话的赵岩都愣在了当地。
只听王彦章接着说道:“三天!三天之内臣若是攻不下德胜口,届时请陛下治臣以欺君之罪便是!”
“这……”朱友贞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王爱卿,军中无戏言!更何况这是朝堂之上,王爱卿你千万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王彦章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尽管放心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臣说了只用三天,那就是一定只用三天!但是臣有一个请求!”
看到王彦章如此自信,顿时也勾起了朱友贞的满腔豪情。听到王彦章要提要求,当下想也没想就随口说道:“王爱卿既然有如此自信,倘若真能以三天攻下德胜口,实为我朝之幸!王爱卿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朕定然竭力满足你!”
王彦章点了点头朗声说道:“臣的请求便是——三日内,臣若是攻下了德胜口,待臣得胜回朝之时,定要处死朝中的‘奸臣’!”
“啊?!”朱友贞压根儿没有想到王彦章竟然会这个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了这样一个让他颇感为难的要求。而自己刚才又一时嘴快,问都没问是什么要求便满口的答应了下来。堂堂一朝天子,金口玉言,话已出口绝无任何反悔的可能,这一下可把个朱友贞弄的狼狈不堪。而朝堂上的赵岩、张汉杰等一众奸佞之臣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满以为用言语挤兑着王彦章立下时日之约,将来好趁机治他个欺君之罪。现在可倒好,竟然被王彦章反过来将了一军,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了!而且从王彦章信心满满的样子上,任谁都能看出来王彦章真的有这个自信、有这个能力能在三天之内攻下德胜口。一时间,赵岩和张汉杰等人虽然后悔不迭,却也无计可施了。
王彦章冷笑着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赵岩,接着说道:“赵岩大人颇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刚才赵大人不是说了吗?眼下战场上战局混乱,烽烟四起,我国再也经受不了长久的战争了。陛下也深以为是,臣也认可这个道理!但是,平心而论,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原本国力强盛的梁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因为赵岩、张汉杰等个别无耻小人把持朝政、败坏朝纲,令我国的国力大为削弱,有才有志之人难以为国效力,我国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窘境之中?若是继续任由如此奸佞之臣当道,即便是臣夺回了郓州,也不过是一时之举,根本无法扭转我国在战场上现有的窘境!
“适才陛下已经答应了微臣,只要臣在三日之内攻下德胜口,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微臣。臣为国效命,保家卫国实为臣之应尽的义务,即便是夺回了德胜口,臣也绝对不敢以此为功!但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臣的要求,那么臣希望得胜归来之时,陛下能够实现自己的承诺,杀了赵岩和张汉杰这些奸佞之臣以谢天下,重振朝纲!”
“这……”面对着王彦章的要求,朱友贞感到颇为为难。他不得不承认王彦章的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利有节,而且把导致梁国现在面临的窘境的原因分析的也是入木三分。听完王彦章的话,他也确实有这个想法趁此机会大力革除朝中的积弊,重振梁国的雄风。可是当朱友贞看到跪在地上身若筛糠的赵岩、张汉杰后,他的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真的让他杀了赵岩、张汉杰等人,他又着实是于心不忍。犹豫再三之后,朱友贞缓缓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妨等王爱卿得胜归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站在班列之中的宰相敬翔也着实没有想到王彦章竟然会以赢得这场战争为条件,趁机提出了除掉赵岩等人的要求,而且朱友贞竟然还在问都不问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了下来。看到朱友贞现在似乎大有想要反悔之意,敬翔又怎么可能让这个除掉朝中奸臣的最佳时机就此付诸东流?不行!必须要趁机良机再添一把火,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敲定了才行!
想到这里,敬翔走出队列,沉声说道:“前方将士浴血沙场奋勇杀敌,朝中却有奸人当道把持朝政,如此做法实在是让人心寒啊!如今北面招讨使臣王彦章以满腔的豪情热血,誓言三日内夺回德胜口,非但没有丝毫贪功之心,反而一心为了我们梁国的未来殚精竭虑,如此大公无私的做法实为朝中同僚的楷模!陛下金口玉言,已经答应了王将军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竭力满足,陛下有此重振朝纲的气势也着实让老臣感到振奋无比!索性如此,那么趁此良机臣与朝中诸位同僚不妨在此做个证明,王将军若是真的在三日之内攻下了德胜口,那么待王将军得胜归来之时,便是陛下兑现承诺一举铲除朝中奸臣之日!”
“你……!”朱友贞原本想用缓兵之计敷衍一下王彦章,能拖一日便拖一日。谁曾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趁热打铁的敬翔。这一下可是真的把个朱友贞弄得无计可施,只觉得懊恼不已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就在朱友贞左右为难之际,王彦章却突然说道:“既然陛下想要等臣得胜归来之后再从长计议,那么臣便依陛下之言,回来再说。”
想不到王彦章竟然会在自己感到左右为难之际,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一下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朱友贞的意料。朱友贞见状急忙就坡下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王彦章,点了点头道:“那么朕就在开封静候王爱卿得胜归来的佳音!希望爱卿千万勿负朕的殷殷重托,早传捷报!传旨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即刻起,凡是王彦章所需一切供给必须无条件尽数满足!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胆敢有任何刁难之举,朕当以误国之罪诛其九族!退朝!”
退朝之后,敬翔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王彦章一起回到了王彦章的府上。此刻,朱珠已经带着大部分家丁出门去寻找王茹的下落了,家中只剩下老管家等寥寥数人。
坐定之后,敬翔不解的问道:“适才在朝会上,分明我们完全有机会可以逼着陛下正式下定决心杀了赵岩之流,为何王老弟突然话锋一转又站在了陛下那边了呢?”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逼着陛下同意此事不难,但是此举终归不是为臣之道啊!更何况我虽然说了三日内攻下德胜口后将要诛杀朝中奸臣,但是这也得是我能够实现这个承诺才行。眼下若是逼的陛下太紧,万一把陛下逼急了再度剥夺了我的军权,到时候咱们还有机会杀掉奸臣重振朝纲吗?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啊!眼下当务之急是我必须一鼓作气攻下德胜口,然后顺势收复郓州,唯有如此,咱们才有了能够和陛下谈判的筹码。让陛下看到了希望,让他明白了我们的重要性后,除掉朝中奸臣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反正赵岩之流已经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了,姑且再让他们猖狂几日吧。”
敬翔闻言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王彦章的一片良苦用心,但是想到三日攻下德胜口这件事,敬翔不无忧虑的说道:“李嗣源用兵如神,号称贼军之中的常胜将军。加之李存勖又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颇有谋略胆识,极是深得人心。此刻贼军风头正盛,王老弟你真的有把握仅用三日便攻下德胜口吗?”
王彦章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有没有把握都要尽力一搏了!其实三天攻下德胜口也绝非我被赵岩挤兑的一时意气用事才说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李嗣源用兵如神确实不假,但是李嗣源之所以要孤注一掷兵行险招,仅用五千人马就敢攻打郓州,也足以证明了李存勖此刻四面受敌,实在是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了。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仅以山西一地和我们梁国之间打了四十余年。事到如今,咱们梁国尚且难以为继,试问他李存勖又如何能继续支撑下去?更何况眼下除了和咱们梁国之间的战争之外,李存勖北有契丹国虎视眈眈不断地侵扰边境,内有各藩镇此起彼伏的反叛不断,真的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若非如此,李存勖又怎么会兵行险招仅以五千人就敢攻打我们重兵防御的郓州呢?
“据我分析,郓州之失其实并不能算是李嗣源用兵如神,而是因为戴思远轻敌所致。戴思远久经沙场,实乃我朝一代名将,论能力绝不在你我之下。若是在战场上正面交锋,李嗣源莫说能凭着五千人攻下郓州,就算他有五万人,戴思远也一定不会让李嗣源得逞。想必正是因为戴思远也看出来了李存勖现在的窘境,误以为李存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不敢冒然进攻郓州,这才导致了他一时的麻痹大意,结果却被李嗣源兵行险着趁机一举攻陷了郓州。
“现在,契丹人小股军队侵犯幽州未退,潞州李继韬的反叛尚未被扑灭,我朝大将董璋急攻泽州和李存勖的救兵也陷入了胶着之中。当此时节,郓州虽然被李嗣源占领了,但是守军一定不多,防守的力量必然十分的薄弱。加之郓州向为我梁国国土,当地百姓此刻定然十分渴望我军尽快光复郓州。凡此种种原因加在一起,现在的局势对我军极为有利。三日拿下德胜口绝对不是难事,而且我们也必须要在三日内拿下德胜口才行!否则一旦李存勖平定了后患,大量曾兵郓州的话,到那个时候,不仅能不能夺回郓州是个未知数,就连这场战争只怕都会陷入前途未卜的僵局之中啊!”
听完王彦章如此透彻的分析之后,敬翔终于放下心来。不无赞许的说道:“王老弟决战沙场的本领老朽实在是自愧不如啊!既然老弟你有如此信心,那么老朽在后方也一定会竭力调节。不管老弟有什么需求,老朽一定全力以赴的满足!”说到这,敬翔想到了王彦章的爱女王茹,不由得对王彦章能否静下心来专心应对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感到有些忧虑。于是忧心忡忡的问道:“令嫒如今下落不明,老弟你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场战争上吗?”
王彦章长叹一声道:“之前老宰相不是和我说过吗?当此乱世时节,大丈夫当以满腔的热忱投身于乱世的洪流之中为匡扶乱世而尽一份力量才是,又怎能因为爱女的一时失踪而就此一蹶不振了呢?老宰相尽管放心便是!我王彦章绝对不是一个因私废公之人,爱女失踪确实让我焦躁不堪,但是和眼前这场战事相比,孰重孰轻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敬翔点了点头,极为钦佩的说道:“老弟不愧是当时豪勇无双的第一猛将!是老朽多虑了啊!”
二人说话间,忽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将军,门外来了一名宫中的公公,说有圣旨!”
“嗯?”王彦章和敬翔闻言不由得同时一愣,怎么这么快又有圣旨了呢?莫非是……情况有变?!二人犹在狐疑之间,只见那名宦官在家丁的带领下已经大步来到了屋中。面南站定之后,哑着一副公鸭嗓大声说道:“传圣上口谕!王彦章接旨!”
带王彦章跪下行过大礼之后,宦官接着说道:“前番王爱卿誓言三日内夺回德胜口,实在让朕大感宽心。但是念及王爱卿年事已高,仅凭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胜任。故而决定任命郑州刺史段凝为副,与爱卿共同抵御贼军。望王爱卿与段凝能够精诚协作,早传捷报!钦此!”
传旨的宦官大摇大摆的走了,可是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份口谕,却着实让王彦章和敬翔感到疑惑不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把个段凝派过来当副手了呢?冥思苦想之后,二人恍然大悟,定然是赵岩、张汉杰这两个奸臣贼心不死,想要把段凝安插到王彦章的身边,以便从中作梗!
王彦章和敬翔猜得没错,朱友贞突然决定派段凝辅佐王彦章,确实是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捣的鬼。
朝会上,王彦章的那番话着实让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恐惧不已。退朝之后,二人经过暗中商议,一致认为与其被王彦章得胜归来之后处死,还不如被沙陀人李存勖杀死。小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小人,正是因为他们为人处世事事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什么大局为重等等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对于他们而言都远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赵岩和张汉杰这两个小人宁可让这个国家被李存勖一举攻灭,也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彦章取胜,更不会让得胜归来的王彦章杀了他们二人以谢天下!于是决定与段凝合谋,必须想尽一切阴谋诡计,设法阻挠王彦章的军事行动,一定要让王彦章输掉这场战争才行!唯有如此,他们这帮小人才可以保住性命。只要能够保全性命,至于梁国的未来又关他们何事?
拿定主意之后,赵岩和张汉杰火速入宫,以王彦章年事已高恐不能胜任为由,极力推荐段凝辅佐王彦章一同征讨郓州。而朱友贞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加上又对赵岩和张汉杰及其信任,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两个奸臣的意见。
此刻,听到了这条口谕之后,敬翔大感愤怒不已!厉声说道:“陛下忒也糊涂了啊!把段凝安插进来分明是赵岩这帮奸贼的阴谋,陛下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同意了呢?!”
王彦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不管咱们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好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段凝虽然为副,但是军中大小事务还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即便赵岩他们把段凝安插到我的身边,也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敬翔愤然说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是气陛下如此宠信这帮奸佞小人,长此以往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陛下现在的做法真的是……亡国之举啊!”
王彦章听到敬翔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之言,急忙劝阻道:“老宰相慎言啊!”
敬翔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弟你长期赋闲在家,实在是有所不知啊。眼下当此关键时节,这种所谓的大逆之言其实早已经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了!”看到王彦章用满是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敬翔接着说道:“前些时日,许州刺史向朝廷进献了一只绿毛龟,说是象征着什么狗屁祥瑞,陛下及其喜爱,于是便在宫中修造堂室用以养龟。你说养就养吧,可是陛下偏偏把这个堂室给命名成了什么‘龟堂’。恰逢此时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并且把伪国号改成了‘唐’。如此一来,龟堂、龟堂,不是正好和‘归唐’谐音了吗?这样的巧合,岂不是在暗喻我们梁国的政权将要归唐国所有了吗?除此之外,陛下竟然还到集市上亲自去购买珍珠,珍珠的数量够了以后,陛下竟然说了一句‘珠数足以!’咱们梁国是朱家的天下,这句话这不是在暗喻朱家的运数已经到头了吗?
“若说这两件事是我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件事就是我亲眼所见了!陛下在今年初突然决定改名为‘瑱’,改名之后命我去大相国寺测问吉凶。大相国寺住持天池大师将这个‘瑱’字拆开之后,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却始终不肯直言。最后还是念在和我多年的交情上这才悄悄地告诉我,陛下改的这个名字不仅不吉,更是显出了大凶之兆!‘瑱’字拆分开来可分为‘一十一,十月一八’。这不是意味着着陛下将在登基的第十一年的十月九日……死亡!今年恰逢陛下登基第十一年,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凡此种种亡国之兆,已经预示着咱们梁国前途未卜。再加上陛下又偏偏做出了这种亲小人远贤臣的亡国之举,你说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