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天色灰蒙蒙的,还未梳完头就下起了雪,等用完早饭时院子里的雪已经下了快两寸厚。容翘捂着耳朵跑进来,兴高采烈地说园子里的红梅都开了,我忙披上斗篷去前头的匪石院寻五哥一道去折梅。
园子里的红梅虽只有十几株,却开得极好,远远一看似红霞坠落凡间。我是不懂赏花弄草,不过这些红梅都是陛下赏的,开的比宫里的红梅都好,想来不会是凡品。
桃嬷嬷说,陛下之所以赏了这十几株红梅,是因为三哥出生那天金隅城的梅花一夜盛开,陛下认为是祥瑞之兆,还说三哥将来定是凌寒独傲的君子,成为大虞的栋梁之才。所以这十几株红梅对定北侯府来说,与三哥一样重要,也成为这侯府中唯一能让祖父亲自动手照料的东西。
五哥骑在景召脖子上,双手死死抱住景召的脑袋,景召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喊道:“五少爷!您捂住小的眼睛啦!”
“哦哦,抱歉呀!”五哥这才松开手圈主景召的下巴,一张脸被他勒得变了形。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绕着梅园转了好几圈才选定了一株,容翘连忙递过剪子,仰头捧着白瓷瓶等着,我只管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小杌子上嗑瓜子,边磕边用余光扫着枫渔亭的方向。
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我一把瓜子见了底,拍了拍斗篷站起身,也开始绕着那几株开得最好的梅树打量着,想亲手剪两枝最好看的送给三哥。不过我可没胆子骑景召的脖子,便让容翘去姐姐院里搬了把椅子过来,没想到容微也来了,扶着我踩着椅子寻低矮处的两枝剪了插在白瓷瓶里。等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才看到枫渔亭那边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仍旧是一身雪白、披了一件红梅傲雪斗篷的玉似滢,身后还跟着王月出和倚梅。
玉似滢见到我和五哥一愣,连忙福了福身子道:“五弟弟,小小妹妹。”
王月出一把拽起玉似滢,嗔道:“小姐也是玉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向他们行礼呢?都说这侯府是长幼有序的地方,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言罢抬起下巴看着我,等着我和五哥上前给玉似滢行礼。
我忙上前一步屈了下膝,乖巧道:“小小给滢姐姐请安,给月出姑姑请安,给倚梅姐姐请安!”
倚梅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将我扶起来,屈膝道:“奴婢给二小姐请安,给五少爷请安。”
玉似滢也前来我的手,一副惶恐地样子道:“妹妹!妹妹不必如此,我奶娘不是这个意思。”
我抬眼看向玉似滢,歪头问道:“不是月出姑姑说年纪小的就该向年长的行礼吗?”
“放我下来。”五哥拍了拍景召,将手里的梅花递给容翘,大步过来将我的手从玉似滢手里拉开,怒道:“你脑子进浆糊了?还有一句尊卑有别你忘了?读的书都就饭吃了不成?”
倚梅闻言立刻扯了扯王月出的袖子,王月出却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的敷衍一礼。
五哥看都没看牵着我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娘说做了酒酿团子,咱们快点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都被二哥吃光了。”
容微笑笑将椅子递给倚梅,问道:“滢小姐也是来折梅的吧,那这椅子就先给小姐留下,等会儿奴婢再过来取。”言罢福了福身子追上我们一道离开园子往东跨院去。
我先将自己折的梅送到三哥院里,才跟着五哥去二婶院里吃酒酿团子,谁知道窝在二婶怀里才刚吃了半碗,看管园子乔婆子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
二婶身边的采频忙“呸”了一声道:“什么二夫人不好了?你才不好了呢!”
“哎呦我的采频哟,老婆子我不是不好了,我是活不了喽!”
“呸呸呸!”采频伸手堵住乔婆子的嘴道:“今儿是三十,你嘴巴吉利点!”
二婶皱了皱眉,端着碗又喂了我一口,问道:“采频,你放开她,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园子里的灯都挂好了?”
乔婆子摆手道:“二夫人哟,还挂什么灯啊,园子里御赐的那几株梅树.....那梅树......”
“梅树怎么了?”
乔婆子脸色煞白哭道:“死了一半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片刻后才“咣啷”一声,二婶喂我的勺子掉在碗里。五哥也回过神,连忙摆手道:“我、我只是剪了几枝,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闭嘴!”二婶瞪了五哥一眼,喘着粗气问乔婆子道:“怎么回事?”
乔婆子有些为难道:“二夫人还是去看看吧,老婆子没法说。”
“这么大的事有什么没法说的?”
乔婆子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梅树早上还好好的呢,不知道怎么眨眼就死好几棵,当时那、那滢小姐就在旁边......”
二婶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走,去看看,采频你去一趟慈安堂请父亲母亲,容翘去请大嫂,”言罢回头看了看我和五哥,警告道:“你们俩给我呆在这儿,一步不许离开!”
五哥雀跃地心跌到谷底,却还是不死心地看向我,盼望着我能牵头张罗着偷偷去看,我却爬到榻上四仰八叉地躺下道:“死了这条心吧,今儿可是除夕,我才不去给二婶添乱呢!”
定北侯府这个年过的可不怎么痛快,尤其是祖父,一张脸黑的像炭似的,不过祖母倒没什么,该说说该笑笑。
三哥也笑着说,幸好我和五哥一早折了一瓷瓶的红梅给他,不然真是可惜了那几株开的最好的。
玉似滢更加唯唯诺诺了,因为她乳娘、剪竹和倚梅都挨了板子,王月出还好,躺几日就能下地了,不过剪竹和倚梅却被人牙子带走了。
二婶这次真是发了火,哪怕是除夕也没手下留情。容翘眉飞色舞地讲着二婶怎么发现那树死的蹊跷,判断出是有人撒了什么药粉,请四哥过来一看,便确定是东郦的一种毒粉,草木沾之即死。
然后就是当场抓住的几个人都搜了身,没想到在倚梅身上搜到还没来得及扔的香囊。倚梅当然不承认是她撒的药粉,直哭诉自己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可那香囊确实是她日日不离身的香囊没错,除非她自己,否则谁有机会往里面装药粉呢?
二婶带人去搜迎薇院的倒坐房,没想到除了倚梅柜子里没用完的药粉包,还“搜”出来一张俏脸红肿成猪头一般的容妙。容欣也是半张脸肿着,我娘见状还问了一句:“你俩打架了?”
容欣跪在地上哭诉,说剪竹怀疑她二人传闲话让三哥与玉似滢疏远,还说今日原本是听说三哥会去赏梅王月出才撺掇着玉似滢去梅园的。还有在园子里挂灯的下人说,瞧见王月出教训我,让我给她们主仆行礼来着。
容翘说,任凭玉似滢怎么跪地求情二婶都没动摇,祖父想要开口却被祖母一句:“蔓儿当家,我都没脸说话,你想干什么?”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