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到了别人手上了你也这么硬气?我待会儿就将你的舌头挖出来,看你那张嘴怎么还怎么厉害?”绿萼说着手上还比划了两个动作,任谁看了也只觉得是小女孩儿的调皮之语,但此刻也没有人怀疑,她当真做得出。
原来这便是妖姬,那位大名鼎鼎“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见她冰骨玉肌、芙蓉粉面,人间传说倒不算得夸张。
“我到了这般地步,自不怕什么生死,唯怕的是成了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污糟小人。”她面不改色,过于刚直的神情,倒叫那本有的妩媚姿态逊色了三分。
“你。。。”绿萼双颊通红,指着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沁出一丝委屈来,只是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有空闲心疼她?片刻,她也没见瑶姬软下半分的意思,竟也不再追究,“罢了,本公主今日来没心情跟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拉扯,江怜星,你出来。”她站在人群外,倨傲看我一眼,像点将一般。
自绿萼进来,我便知道不妙,她几次想杀我未能得手,今日便是落在她手上了,岂能放过?
正待我要起身,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看,却是禀君,他微摇了两下头,示意不可。
“君上,你认为我还有得躲吗?”我看到禀君,苦笑一声说道。
“躲不了又如何?她让出去便出去吗?咱们纵使重伤之下,或性命朝夕不保,但也不是能任由旁人驱使的。”瑶姬横臂一挡拦在我面前,自是刚硬不折之态。
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瑶姬一眼,她回以我一笑,这笑不得了,日月失色,连天光都暗下去几分,我自认曾见过不少美人,但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媚态入骨、风情万种之尤物,此刻我才真正懂了从前偷听仙女们说的那句话“她再漂亮能有巫山神女漂亮吗?”如此两相一比,我便是低到尘埃里了。
“江姑娘,从前是我们错怪你了,你这样的女中英杰,当得起惜梧这般倾心相互。妾身卑鄙,若说一声抱歉,可得你原谅?”她声音坦然,并没有刻意委以情绪辅佐,这句抱歉却也说得真诚。
这样的美人开口,谁能与她计较多久呢?只道,“这些传言本就是我传出去的,若不如此万不能在众君上面前揭露那恶人嘴脸,还望众君上不要以为妾身刻意戏弄才是。”
“哼,我早知道凭你本事,哪里能勾引得到禀君?”盐女闷闷一声道。
“哪有什么戏弄之说?若不是你冒着这诸多风险,将真相示以我们亲眼所见,便是叫我们真真正正认了恶魔作明君,生生死死又有何哉?留了这身后名,便是永远愧对天下。”司命星君盘腿打坐,一席话情绪难以抑制,险些老泪纵横,竟是勾出不少神色愤愤之人。
真是看不出,天上神官按理与天齐寿,都是年岁久远之辈,竟然全是愤青。
“够了,江怜星,你出还是不出来?”绿萼已经等得够久了,比起她老子,她的耐性还要更差些,手上一个鸡蛋大的橙色珠子滴溜溜地转,我认得它,当初他老子拿这个东西让她害惜梧的命呢。
“不出来,有本事就连我们一起杀了。”秦广王已经先帮我答了,一脸挑衅之色,都是不怕死的啊,可是也没有人问过我怕不怕死。
“这可是你说的。”绿萼圆滚滚的眼睛一横,那鸡蛋珠子的光芒渐盛,“咔咔咔”的雷电摩擦之声来回响动。
“唉,唉,绿萼公主,绿萼公主,你冷静啊。”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他们跟你开玩笑啊,我这当事人还是很愿意和您亲密接触的。”我拿出比柳姨娘更虚假的笑,赶着往从人群中往外走。
此刻大半神官受了伤,大多打坐疗伤,虽然灵力被封,但是呼吸吐纳之法都是熟悉的,总有点微末效用。我从一众坐得端严的神官堆走出去,脸上又殷切又热情的模样,迎接上的那数道目光当真说不上的怪异。
“江夫人,你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了便是。”
“文曲星君啊,你说你一文人,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好听,绿萼一直都是我夫君的‘好妹妹’,怎么会对嫂子下手呢?这是找我叙旧情来了。你说是不是‘好妹妹’?”我扬起一个好不要脸的笑容,当初在人前,她动不动便是“哥哥”、“哥哥”,如今也轮着我恶心、恶心她了。
她撇了撇嘴,自是不愿意搭理我。
“跟我出来。”她见我已经越了众人而出,也不愿意多牵扯,先行一步出了殿门,我自然只能灰溜溜跟上。
“江怜星,你他妈给我回来。”秦广王的表达方式在一众仙风道骨的神官之中算得上特立独行,但是她的命令我从未听从过。
“你去给惜梧说,与他和离。”我一直以为绿萼是恨毒了我,一刻也等不了,要将我杀之而后快,但我没有想到,出了殿后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在殿中也不知关了多久,刺目的阳光射得人眼睛有些生疼,我虚目看了看,眼前一簇的雪树花开得白灿灿的掩映着东西两处厢房,一条青石板路蜿蜒,不大不小的地方自成一处院落,倒也不失风雅。细细感知,还有两层结界,帝君也算缜密,关着一屋子的重伤残废,不仅压制所有人的灵力,还加了两层结界。
“江怜星,我与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绿萼见我迟迟没有答话,有些急了。
“啊?哦?为什么?”其实我心中是高兴的,听她这意思,至少惜梧现在还很安全。
“因为,因为。。。”她吱吱唔唔,脸上又红了起来,轻咬着下嘴唇,似要沁出血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想死的话,只管照着我说得做便是了。”
“不好意思了,公主,我江怜星出来,就是为了等死的。”
“那你不怕死,怕不怕惜梧死?”她一顿脚,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知道爹爹为什么现在还留着哥。。。惜梧的命吗?那是因为我,爹爹说若他真愿意娶我,从前的种种便也就算了,但是他那个倔脾气,如何愿意?若要让他死心,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绿萼也当真算是执着了,到了这步田地也不打算放手,“只是这样,嫁给这样一个人你当真愿意吗?”我实在没有忍住,问绿萼道,“就算他当真娶了你,就算以后举案齐眉,但你就甘心吗?”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旁的什么都不想了,他心里面装的是谁又有什么要紧?至少他还活着,我只要他活着就好。”
她这样想我自然是高兴的,她将惜梧的性命看得如此珍贵,我又何尝不是?
“你是说,发生的这所有的事情,惜梧都还不知道?”我问道。
“他不知道,你若想让他知道,他便活不成了。”
监狱中,我听见我每一声脚步的回音,声声回荡,那么清晰,我盘算着心中那些话,双手紧攥,满手心汗渍。
“江怜星,你怎么又来了?”直到惜梧的声音响起,我才从恍惚从回过神来。
“惜梧。”那张憔悴的面容明明日夜在脑海中刻画,却恍如隔世般陌生。
“你不该选在这个时间来的。”他的黑发披散,两只原本深邃的眼越发隐藏在黑暗之中,屋外的光芒穿不透这狱中的黑暗,半透明雾霭一般给他的眸光映上一层柔和的光彩。那光芒中的尘埃漂浮,让我的灵魂随着这半明半暗尘埃在思慕和理智之间来回拉扯。
“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他的话说得一字一顿。
我笑了开,“我能做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惜梧。我现在觉得我真是傻,我费劲心力想救你出去,倒忘了问你想不想出去,惜梧啊,在狱中和绿萼过得很开心吧,你哪里来的什么危险?竟是我一厢情愿了。”
“你说什么?”他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全隐在了黑暗之中,我看不到他神色,只有小半边光亮照在那苍白的脸上。
“我都知道了,帝君把你关在这里是让你娶绿萼,不是吗?咱们不妨把话敞开了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帝君做的,他如此畏惧你的红莲净世,可他为什么还不杀你,难道不是因为绿萼吗?“
这是谁给你说的?”黑暗中那声线渐渐沉稳,嘶哑中带着三分拖沓七分磁性。
“绿萼说的。”我答得很干脆。
“你怎么想?”
“我觉得很好,其实你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我承认,和你在的这些日子里我过得很好,钱财、地位、宠爱都有了,我曾舍不得这些东西有过几次傻念头。但我现在都想开了,这些虽好,但远远不够我为此丧了命,情爱终究不是茶余饭后消遣的奢侈品,性命都没有了,又从哪里谈那些呢?你觉得呢?惜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