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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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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百年前封印白降一役后,四家皆元气大伤,故而时至今日都延续着各家少主只要年满十五便可掌管各项事务的传统。


    这是少有几次惊动了掌门的事件,叶锁澜带着叶晚池赶到时,秦霜叶正在属于她和白芷的小院中闲坐。空气中飘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混杂着院中栀子花的香气,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秦霜叶看见叶锁澜时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她还以为是叶映波从院外走了进来,那两张脸是那么的相似,可他却并不是那个在蓬莱岛的潮声中为她讲睡前故事的人。


    “掌门。”秦霜叶立于一树红枫前向叶锁澜行了礼,接着再无动作,只等对方开口。


    叶锁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以往总是一副和蔼模样的中年男人今日难得地紧锁着眉头。他走到秦霜叶的面前,毫无征兆地便将一道符篆覆在了她的胎记处,叶晚池跟着驱使一只蛊虫自符篆之下潜入秦霜叶的体内。


    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四处游离的异样感惹得秦霜叶忍不住想把它抠出来,而叶晚池却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小小的蛊虫所过之处便是一块突起,它在秦霜叶的体内奔走了一圈,最终又从胎记处爬了出来。


    原本通体棕黄的蛊虫再度出现时已然被染成了暗红色,它带着那股难闻的腐臭味回到叶晚池手中的木匣里,挣扎了片刻便再没了动静。


    秦霜叶趁机将手抽了回去,满不在乎地说到:“不用探了,大正月的小心沾了晦气。”


    恰逢一阵风吹过,满院的红枫被吹得沙沙作响,那些摇曳的红叶映入叶锁澜的眼中,倒是让他想起了不少往事,他其实也知道献祭之阵无法得解,却无论如何都想为面前的少女拖延一些时间,毕竟那是他的哥哥叶映波最为疼爱的孩子。


    想到此处,叶锁澜莫名的笑了,他看着秦霜叶的眼睛说到:“我与兄长从小在叶氏主宅一起长大,那里到处都是金色的银杏,任谁都觉得无比华贵。而兄长不一样,他告诉我他更喜欢枫叶,把万物将死的秋天变得热烈且壮美的红枫。”


    他说着揭下了秦霜叶右眼下的符篆,温柔地继续道:“后来兄长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说,许是真的有缘吧,他在一棵结了霜的红枫下捡到了一名女婴,故而给她起名,霜叶。”


    “我想爹爹了,真的,非常非常想他。”秦霜叶的眼泪在一瞬间汹涌而出,混杂着胎记处的血液,在那消瘦的下巴上汇成一点,它们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便砸出了一圈带着血腥味的印记。


    院外的谢泊隅倚在墙角,他并不是有意偷听,事实上他就是跟着叶锁澜一道来的,可想想自己到底已是束手无策,故而便留在了院外。


    墙内的呜咽声清晰地传进谢泊隅的耳朵里,他像是再不忍多听一声般直起身子向远处走去,末了终是回头瞧了一眼那间筑于峭壁之上的小院,鲜红的枫叶自院墙另一头探出,夜风将它们吹得四散,偶尔有那么一两片落在谢泊隅的脚边,说不尽的凋零之意。


    他弯腰捡起其中一片,把它拿在手上转了转,接着轻声叹道:“人间一趟,终究太苦。”


    叶锁澜心知秦霜叶无意多留,于是也不再强迫她,只是将一道注入了自身修为的符篆交给了她:“你应该还有其他想见的人吧,就用它来再争取一点时间好了。”叶锁澜将符篆放进秦霜叶的手中,似乎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仍是只叹了口气便转身向院门走去。


    叶晚池满是担忧地站在原地唤了声爹爹,试图将叶锁澜叫回来再想想办法,可那两个字的称呼听进秦霜叶的耳朵里却是无比落寞,她将符篆收好,接着对叶晚池抬手作揖道:“师姐,走吧。我想自己等白芷来。”


    太极殿前,江行歌一动不动地跪在坚硬冰凉的石砖上,直到听见两道脚步声逐渐靠近这才抬起头。


    着一身玄色银杏衣衫的男人难得没有带上那把拂尘,他立于殿前厉声问道:“是谁把江氏的秘技教给她的?”那声音大到站在他身后的叶晚池被吓得一怔,可却未能得到江行歌的丝毫回应。他只是静静跪在原地,眼中毫无波澜地向前看着。


    江行歌原想直接说出晏吟二字,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下去。他突然莫名生出一个想法,他想要江行阙来回答这个问题,想要看看事到如今她会作何选择,于是他便一言不发地就那么跪着,满怀的期许,期待着江行阙能够放弃那个曾经叫作江行吟的人。


    凄清月光撒满通往雪竹林的小径,江行阙在通知完白芷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玉京峰,而是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论剑峰。竹屋的窗内透出幽幽一片光亮,那扇小窗被一根竹棒支起一道口子,恰巧能看见晏吟正满目笑意着看她走来。


    方才走进院中,晏吟便推开竹门来到了廊下,他似乎没有要江行阙进屋的意思,于是院中的少女便识趣的停下了脚步。


    “哥哥,献祭之阵是你教给秦霜叶的吗?”她的神色少有的决绝,好像只要晏吟承认她便会秉公执法一般。


    晏吟见她这副模样倒是未有一丝悔意,他嘲讽似的笑道:“不过一条人命而已,何必如此。”屋内的烛光淡淡笼在他的身上,伴着那高高在上的语气,竟将他衬得仿佛神明一般。


    “杀人是要偿命的。”江行阙沉声答道。


    “江行阙,你可真是好笑啊,用你江氏少主的身份冠冕堂皇来和我说这些?你知道这些曾经都是我和阿颂的吗!他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责任二字丢了性命,结果呢?江氏找了个末家之子来替代他。”


    廊下的男子在风雪中对江行阙咆哮着,他只着了一件里衣,赤着脚踩在砖石上,明明没有丝毫修为得以护身,却又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寒意。


    “我呢?我像一个没有用了的垃圾一样被丢到了晏氏,被你取而代之。你可知道这些本不应该是你的,是你把属于我的东西抢走了,通通偷抢走了!”


    江行阙低着头静静听着,再没了先前的决绝,她努力将手握紧,试图让它们停止颤抖,可那从心底透出的凉意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霜降的穗子被大风刮得一阵阵拂上江行阙的肩头,晏吟冷眼瞧着那柄原本属于自己的佩剑,放轻了声音再度开口:“就连霜降与风落,原本也是我与阿颂的。”


    “江行阙,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他像是吼累了,颓然又温柔地看着江行阙。


    眼前的少女披着月光轻轻颤抖着,眼眶中的泪水明明已经不能更满,却始终不敢落下。那个问题像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一般将她压垮,晏吟满意地大笑起来,就好似把十年间的怨愤与不甘全部释放了出来。


    “江行阙,你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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