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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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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无言猛地想到那天宁西楼说的那句话,弯着眉眼,含着笑,带着一丁点察觉不到的尴尬和害羞,面色镇定,耳根却有些红……


    啊啊啊!


    顾无言手一抖,直接将那变成碎屑的白屑抖没了。


    “……”顾无言低头看了一眼不见了的白屑,嘴角抿起,强行镇定下来问道:“怎么了?那到底是什么?”


    宁西楼表情莫测地挑眉道:“无言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顾无言有些茫然。她应该知道吗?她本来想辨别一下,可还没等她闻一闻就被宁西楼拦住了。


    她本想低头找一找还有无残留,还没有动作,却被宁西楼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浑身僵持不动。


    “哦,那是男人干涸的精体。”他说。


    “……”


    天还没亮,顾无言连夜逃出屋,摸着黑在先前碰到那几个妇人的山溪边洗了八百遍手。


    这个季节山溪水凉的很,她将自己摸过那白屑的手搓的红彤彤,恨不得搓下几层皮来。可越洗越觉得手上黏糊糊的,那明明只是干了的白屑而已。


    洗了约莫半个时辰,顾无言方才带着满腹的疑问和恶心往村里走。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考虑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在宁西楼的面前会不认识这种男人应该认识的东西。也没有掩饰自己对其的惊悚和来自陌生的……厌恶。


    待到现在洗完手了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或许是太大了一些。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见过,军营里没有雌性,碰到只母鸡那群兵蛋子们都会围着傻乐,高兴的看个半天。夜晚时分偶有男性之间自渎或是互相帮助的,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偶有查岗时在手下们的被褥上发现的白斑……


    方才在宁西楼的面前却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唔。


    顾无言闭了闭眼,打着向宁西楼解释的腹稿,要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的行为并不是那么的反常。


    山里的天暗的比外头早,亮的也比外头要早。


    耳边闻着鸡鸣之声,东边的山头处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


    清贫村的人睡的早,起的当然也不会晚,顾无言一路走回去,偶还能听见村民的洗漱声和张罗早餐飘出来的香味。


    顾无言寻思着一会儿见了宁西楼就说自己有洁癖,可还没等她走到村长家,便听到村后头传来一阵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啊——死、死人!死人啦!”


    顾无言脚下一顿,立刻调转脚步朝着村后牛棚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这个时候死人,是巧合吗?


    清贫村不大,小跑一会儿就能横穿整个村子。牛棚就在村子后头的空地上,旁边还有一个羊圈。


    此时,棚里的牛羊正躁动不安地喃喃叫着。顾无言老远就看到破云踢踢踏踏地在牛棚里走来走去,并着一股冲天骚味,难闻的很。


    牛棚面前的空地上,一个妇人正跌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的裙摆是不是被泥灰给弄脏了,一个劲地往后挪蹭。


    而那妇人的脚前,正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尸体的尸体。


    听到叫声的不止顾无言一个,不多时村里或洗漱或吃早点的村民听着声儿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此起彼伏的惊吓声尖叫声冲天,听得顾无言内心烦躁不已。


    “都别过来。”顾无言皱眉喊了一声,随即在那尸体边上蹲了下来。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穿着女装,虽经过一日一夜模样有些狼狈了,那耀眼的风华在血肉横飞的现场却显得格外奇异。


    那是一具男尸,穿着清贫村村民的普通布衫,身量不高,有些微胖。


    男尸的手脚僵硬地横在地上,脖子以上的部分就像一块烙糊了的馅饼,红白黄交织的糊在地上,变成了一摊扁扁的肉骨。他脑袋旁边还放着一块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大石头,上头沾着血肉脑浆,显然就是凶器。


    这具男尸整个头都被石头给砸烂了,血浆蔓延成一个大圈,将牛棚前的空地全都染红了。


    彼时,村长方才慌慌张张地听了消息跑过来,白胖的脸上满是紧张的汗水。


    宁西楼仍穿着昨日那件喜气的元宝长衫,快步跟在村长的后头,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尸体旁边的顾无言。


    “这、这这这!”村长被眼前的场景一惊,抑制住口中差点发出的惊吓声,吓得他口疾都犯了。“咋回事?!”


    顾无言皱着眉隔着衣服摸了一下男尸的胳膊,面色沉寂:“人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都硬了。村长,赶紧报官吧!”


    她站起身四周看了看,目光被靠近牛棚的木条处一张皱巴巴的黄纸给吸引了。


    “报、报官……”村长脸色一白。“这、这死的是……”男尸的脸都被砸烂了,自然看不出这人是谁了。但从他穿的衣服可以看出来他就是清贫村的村民。


    后头围观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腥臭味和汗酸味,还有不知道哪里发出的牲口的恶臭,让宁西楼不自觉的拧了拧眉。


    大清早的,有人还在吃着早饭,闻着味儿直接“哗”的一下就呕了出来。


    这下混合着的味道就更古怪了。


    “快,快看看!谁没来!”村长心头一跳,连忙招呼村民们互相辨认,想要将这男尸的身份辨认出来。


    不过好像也不需要他辨认了。


    “这……这不是吴大郎嘛……”后头有个村民小声说道,“我认识他那双鞋子,底开了还是请俺媳妇给他补的呢……他还不肯给钱,早知道俺就不让媳妇给他补了!”


    这声音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到了男尸的鞋子上。


    那是一双很老旧的布鞋,鞋子底早就开了缝,又被新线缝合起来。上头沾着泥灰,看得出男尸的经济状况很不好。夜半和清晨山里露重,他的脚底还带着泥浆,混合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血浆,看上去恶心的不行。


    “诶,好像真的没看见吴大郎诶?”


    “这个不会真是吴大郎吧?他那傻儿子呢?”


    村长脸青一阵白一阵,闻言立刻横了后头那几人一眼。


    宁西楼抄着手看了说话的几人一眼,对村长淡道:“我夫人说的不错,村里死了人,村长还是赶紧报官去吧!”这男尸不管是不是吴大郎,一看就是被人残害砸死的,凶手或许就在后头这些村民当中。


    “这、这……”村长面上闪过一阵懊恼,连着跺了好几次脚。


    宁西楼瞥了他一眼,朝着一边的顾无言走了过去。


    顾无言刚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皱巴巴的黄纸,脸色凝重地闻了闻,随即看向牛棚里的食槽。


    一个清隽秀气的女子,没有半点嫌弃毫不犹豫地站在一地的血污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嘘。”宁西楼从旁边走近轻轻挽住她的手,指了指一旁村民们奇异又怀疑的目光。


    顾无言的表现太过不寻常了,普通女子看到这尸体吓都吓死了,哪里还能这么冷静地站在尸体边上寻找什么线索?


    可眼下顾无言却没功夫去理会那些村民诡异的目光,她将那张黄纸攥在手心里示意宁西楼看牛棚——村里只有一只黄牛,此时正虚弱的伏在角落里,身上沾着不少污物,整个牛棚里全是它的排泄物,臭不可闻。


    而被拴在牛棚里的破云也不知是怎么躲过这些轰炸的,正一脸无辜地站在边上,眼见着顾无言和宁西楼来了,喉咙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好像在控诉这两个没良心的主子现在才来救它。


    那头牛似是拉的虚脱了,精神极差,肚子和背脊不断的痉挛抽搐着。


    “食槽里被人下了泻药。”顾无言摊开手心给宁西楼看那张捡来的纸,“有人想要害破云。”


    军中战马都是经过特训的,尤其是在见识过北胡蛮人的御马术之后。


    战中最忌讳的就是军马出事,是以经它们口的所有水食都要经过专人之手。


    踏潮军的军中有一名老侯爷特地请来的北胡御马师,驯马只食己食,陌生人绝对不要想喂它们吃半点杂物。


    破云虽不是军马,但性子机灵,又心高气傲的,现今也只有三个人能喂它。


    索性破云挑嘴,否则现在拉的虚脱的就不是村里这头可怜的老黄牛,而是破云了。


    “不是想害破云,”宁西楼沉吟片刻道,“是不想我们离开清贫村。”


    “吴大郎?”顾无言皱眉问。还是那个凶手?


    宁西楼摇了摇头,他始终没有松开牵着顾无言的手,这时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随即又摸了摸破云的鼻子。“乖孩子,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一会儿给你摘嫩芽儿吃。”


    破云似懂非懂地喷了喷响鼻,乖的不行。


    这头村长和村民们一起清点了村里的男子人数,连吴大郎家的傻子都在人群后头找到了,偏偏就没有了吴大郎的人。这下几乎就能确认了,这个死状极惨的尸体就是吴大郎本人。


    吴大郎早年丧妻,一个鳏夫带着他家傻儿子长大,父子俩关系又不好,脾气也差,可以说在村子里举目无亲。眼下死在这儿,就剩一个傻儿子,一时间大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村长头疼地摆摆手道:“就算确定是吴大郎,咱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这儿!先把他……收起来吧!”吴大郎就死在村后,就算是秋天不容易烂,就这么放在这儿也不是回事,多搁两天就臭了。


    “村长不准备报官吗?”顾无言走过来,满脸不赞同。“若是村长觉得不便,我与四……我与四郎跑一趟也是可以的。”


    “这个……”村长脸上的汗更多了。他搓了搓手道:“这个到底是我们村子里的事噻,平州城的官府过来一趟要两个时辰哩……还是、还是不麻烦官府了吧!”他平日里看上去老眼昏花的,这时候眼睛倒是尖了,指着那牛棚里乌七八糟的说道:“兴许是有毛贼想要偷马偷牛,碰巧被吴大郎撞见了,那毛贼就杀人灭口跑了噻!”


    地上吴大郎的血迹蔓延出一大圈,里头有不少乱糟糟的脚印,还真是从村后直接跑出去了。脚印蔓延到草地附近就被带着露水的草给蹭干净了,不见踪影。


    那脚印八九寸长,一看就是个成人男子脚的大小。


    顾无言沉着脸,心下被村长的一番说辞说的火起。


    他这根本就是一副息事宁人的作态。眼下死了一个人,还是这般惨烈的死法,他身为村长竟然一点都不想查明事情的真相。说他心里没鬼顾无言怎么都不信。


    宁西楼眯着眸子,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顾无言冷嗤了一声,忽然咧开嘴刻薄地笑了一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闪电般地出手,猛地一抄手抓住了村长的脚踝把他的脚抬了起来,露出了布鞋鞋底的花纹来。


    村长年纪大了,经不住她这一手。他甚至都没想到怎么顾无言这看起来瘦弱的一个女子,力气竟然这么大,脚一抄顿时整个人后仰了去。


    宁西楼堪堪地扶了一把村长的胳膊,淡笑道:“村长一把年纪,当心摔着了。”


    于是村长便以一个半劈叉的姿势叉着腿站着,老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顾无言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脚上虚比了一下,随即放下村长的脚冷笑道:“一模一样的花样,若非村长的脚比那血脚印要小一些,我还要以为村长是凶手了呢。”


    清贫村闭塞落后,地处偏僻,村里人很久才会一起去集市上采买一次东西,是以村里人的衣着布料和纳的鞋底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光是地上那属于凶手的血脚印,就连死去的吴大郎还有村长和那血脚印鞋底的纹路都是一样的花色。


    或者说,这清贫村大部分的男人穿的应当都是这样的鞋底做的鞋子。


    凶手就是这个清贫村的人。


    “看来不是什么路过的小毛贼呢。”顾无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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