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理解周儒的意思。


    死的是周府的丫鬟，还是以那种姿态死去，又是周府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是以周儒想借刑部接手的名义将案子接过去，档案移交了刑部，到时查还是不查都只是周儒一句话罢了。


    他只肖将档案压在其他事情之下，久而久之京城自然没人记得这桩案子了。


    横竖死的不过是个丫鬟，能轰动到哪里去？


    但坏就坏在他碰上的是孙墨白。


    孙墨白虽然年轻，但是个刚直不阿的榆木脑袋，他认定的事情就算是天皇老子在这儿也不会改变他半点想法。周儒真的想要平息此事，除非能劳动延佑帝御口亲开，让孙墨白洗洗睡吧不要管这闲事了，他都不一定会听。


    否则他也不会大清早脑子转着弯儿来求顾无言帮忙了。


    但有一点顾无言无法理解。


    若周儒真的想平息此事，他不应该会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来府衙领人。


    他不跳出来，府衙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办法查清这尸体的身份，反而不会与周府有所牵连。


    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是因为这丫鬟和周小姐的感情太好了，所以他们宁可冒着周府名声有损的风险也要来领人么？


    顾无言眯起眼，复又看了看那周儒身后躲着的小姐。


    孙墨白道：“周大人，人是死在京城的，不管是个丫鬟还是个小姐，查案都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且凶手作案的手法凶残变态，若是个危险人物，岂不是将京城百万百姓都置于危险之地吗？下官绝对不能让此案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过去了！”


    顾无言看他一眼，颇为欣赏。


    孙墨白不是不懂京中的人情世故，只他心中自有自己衡量的标准。正如他所说，万一凶手惨无人性，一击得手之后对其他百姓下手，届时该如何？他这个父母官还有当下去的必要么？


    “孙大人说的对，周大人……若是让凶手逍遥法外，届时京中再出事的话，这责任是孙大人背还是你周大人背？恐怕周大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顾无言顺着孙墨白的话说着，负手在身后弯起嘴角。“若周大人执意要破罐子破摔，那我只要去问一问陛下的意思了。”


    今日只有孙墨白一人，周儒绝对不会听他多说半个字。


    孙墨白只不过是个刚刚到上朝级别的六品小官，又属于刑部辖下，周儒想要不动声色地整死他有几十几百种方法。


    但牵扯到顾无言，周儒一个小小的侍郎就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孙墨白做什么了。


    周儒脸色难看的仿佛要滴水，他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女子，深吸一口气软下语气来对顾无言和孙墨白说道：“不瞒二位大人，小女蓁蓁与段国公府刚定了亲，是万万不能传出这样的事来的……一来是对小女的名声不好，二来……日后喜事在即，出这样的事怎么都觉得不吉利，所以下官才会想要将此事平息下去。”


    他见顾无言面无表情并不说话，缓了缓又道：“顾帅与孙大人都还年轻，没有成家生子，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为人父母心中的苦楚……还希望二位，多多担待啊。”


    周儒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沉，面色凄苦地摇了摇头。


    孙墨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他说出什么安慰周儒的话将案子就这么消了他做不到，可要他铁面无私地将周儒赶走又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可律法之中，哪有什么人情呢。


    顾无言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尸首周大人先领回去，横竖验尸也验完了，周大人想要如何处置都可以。但案子孙大人不会交给刑部，最多只能答应周大人不动声色地查，尽量少让旁人知晓，如何？”


    她转头看向孙墨白：“孙大人觉得呢？”


    孙墨白忙不迭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尸体不尸体的已经无所谓了，说实话那放在府衙后堂的尸体今早已经臭的不行，最多到明天他们肯定也是要处理掉的了，让周大人带回去也没什么，只要如顾无言所说的将案子留着查证他就满足了。


    但这显然不是周儒想要的，他面露迟疑，满脸的不赞同。


    顾无言笑笑：“若周大人还是觉得不妥，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她不仅要帮着孙墨白查，还要大张旗鼓地查。


    死的是周府的丫鬟，死状凄惨，无论如何周府的人都洗脱不了嫌疑。


    几人站在大堂中央对峙，白穆看看顾无言又看看孙墨白，心底对这位雷厉风行地顾帅的敬佩又多增加了一分。


    周儒深知今日是没有办法将事情压下了，只有孙墨白一人还好说，碰上顾无言这么个刺头绝对是他倒霉了。他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那还请孙大人不要忘了，绝对要将此事保密，万万……万万不能传到段国公府那边啊。”


    “孙墨白定会注意。”孙墨白稽首作揖。


    不想让亲家知道自己府上出事无可厚非，孙墨白一点都不觉得周儒的要求有什么过分或是奇怪的。


    磨蹭了大半个时辰，事儿终于闹完了。


    孙墨白指挥着白穆领着周大人一行去领尸首，随即对顾无言深深作揖：“又劳烦顾帅帮忙了。”


    “小事。”顾无言挥挥手，将目光从那跟着周儒的窈窕女子身上收回来，想了想对孙墨白道：“现在已经查明死者身份，孙大人准备怎么查这件事？”说完她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是我多事，孙大人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不不，”孙墨白连连摇头，“这案子顾帅帮了不少忙，哪有多事的说法？说实话，我现在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既然是周府的丫鬟，我想先从周府的下人身上查起，只希望周大人届时能少为难一二了。”


    “嗯。”顾无言应了声，刚准备抬步离开，想了想补充道：“若是有什么麻烦的事，你再寻我。”


    她竟是不知觉地成了孙墨白的后台？顾无言刚说完就觉得自己逾越了，摇头失笑着离开。


    她与京城的牵扯，不知不觉地正在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