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言还穿着白日上朝时穿的猛虎朝服,面色沉静地朝着十步倒走去。
因身穿朝服,走在街上格外的引人注目,路人百姓频频回头,随即一片嘘声。
“客官里……侯、世子爷!”门口待客的是昨日那发现凶案的小厮。
十步倒昨日出了事,今日的生意奇差无比!一整天了门口多是指指点点的客人,连根毛都没有走进来。
好不容易进来了客人,一看却是昨日那位威风八面的世子爷。
顾无言见小二顿时苦了脸,好笑道:“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她没有犹豫地进了大堂,望着空空荡荡排列整齐的桌椅挑了挑眉。
“小、小的哪敢啊……”小二苦巴巴地点头哈腰。“世子爷坐大堂还是坐雅间?小的看还是坐大堂吧,敞亮……”
顾无言刚想说她想坐昨天那间屋子,却见掌柜的扭着屁股连连上前来:“世子爷,您、您来了!有、有客人在三楼的雅间等您呢!”
客人?
顾无言微讶。
三楼已被收拾干净,只昨日那间发生凶案的房间被府衙用封带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二楼就已是空荡又静谧,更别提三楼,在黄昏下越发显得安静又诡异。
酒楼里的人都不怎么敢踏足三楼,却有人在凶案隔壁那间屋子等着她?
顾无言心中好奇。
她是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自然不怕凶案现场。那掌柜的却是将她领到了雅间门口便瑟缩着退下楼去,只留顾无言一人站在被珠帘纱帐包裹的雅间门口发愣。
她掀开三层帘帐,进入屋内,呼吸微微一窒。
十步倒的酒楼位置极佳,窗子开的又大,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进屋里,将屋中人的侧脸照出一个昏黄的剪影来。
窗沿上挂着一串细小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
屋内人许是等了许久了,单手托着腮,凤眸紧闭,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不过没等顾无言出声,他睫羽轻颤,无声无息地睁开,带着丁点迷茫望着顾无言,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谁。
四皇子宁西楼换了一袭鸭青色的广袖衣袍,袖口以白丝绣上点点云纹,简单又不素淡。他样貌好,几乎可以说适合任何颜色的衣衫,红一分不艳,白一分不素,深一分不重。
他白皙的脸上挂着一丝懵然,眼底有几不可见的淡淡血丝,像是没有休息好。
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并着一壶清酒。
只是那小菜没动过几口,且早已凉了,倒入玉杯的酒也没有喝上几口,平静无波地倒映着宁西楼如玉的脸。
宁西楼的迷茫只一瞬便消失了,他轻轻勾起唇角,眉眼温柔地眯了起来:“顾世子来了。”声音淡若清泉,淙淙滢滢。
“四殿下怎知我回来?”顾无言收起心底的撼然,也不走近,只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四殿下不回府休息,却是在这里等我?”
这一认知让顾无言心生警惕。
她不喜欢被人猜忌,即便对方是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更何况对方只是穿着衣服显得文弱而已。
顾无言看向宁西楼因斟酒而露出袖子的一截肌理分明的精瘦手臂,牵了牵嘴角。
可想到庭秋月跟自己说的有关这位四皇子的身世,顾无言却觉得心中一牵,刚刚竖起来的毛刺慢慢收了下去。她无奈地抿了抿唇,上前几步坐在了宁西楼的对面。
宁西楼淡笑着看着她的动作,将一杯斟好的清酒推到顾无言的面前。
翠绿地玉杯,修长的手指,摇晃的清酒。
仿佛一张美的惊心动魄的画。
“孙大人跟我说是顾世子在殿上为我说话,这才能这么快地将我放出来。”宁西楼道,“虽然只是软禁,并未下狱,但府衙的屋子却不怎么舒服。”他语声淡淡,提及自己昨日被冤软禁了一夜的事甚至不像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顾无言抬手执杯一饮而尽,忍俊不禁道:“这么说来,殿下倒像是豌豆姑娘,屋子稍有些不舒服便辗转难安。”
“豌豆姑娘?”宁西楼微微睁大了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黑中带灰,尤其是在那微高的眉骨下尤显深邃,带着北域那边的风采。
眼下作出惊讶之态,为温雅却疏离的气质增添了一些平易近人。
顾无言是个粗人,身边又全都是舞刀弄枪地粗人,最好看的诸如玄东璧也神经兮兮的,哪里见过宁西楼这样的“软绵美人”,一时不查被酒呛了一下,轻咳出声。
“噗咳咳——”顾无言没什么形象的捂着嘴咳了起来,酒液从手指缝中漏了出来,滴在裤子上,好不狼狈。
一只骨节分明地手伸到他面前来,掌中还拿着一块纯色的帕子。
宁西楼同情地看着这个喝酒都能被呛到的傻子,整个人站起来侧身越过桌面,一手递着帕子,一手欲伸到顾无言背后去替她拍一拍。
还没等他下手,却觉面前厉风一闪,自己的手生生的被制住压在桌面。
宁西楼皱了皱眉。
“咳咳,抱歉——”顾无言松开钳着宁西楼的手,没有接他的帕子,一边咳的满脸通红一边说道:“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是我抱歉。”宁西楼也不恼怒,将帕子放在靠近顾无言的桌上,满脸歉色:“顾世子是习武之人,自然不喜欢碰触,是我逾越了。”他真诚的道歉,眼底满是歉意和无辜。
顾无言连忙摇头,只觉得自己似乎太凶了。她扯开话题道:“我方才说的豌豆姑娘,是北域那边的童谣。说是一个富家千金去农户家借宿,诸般挑剔,农户觉得她装模作样,晚上便在她床上押了八床被子,然后偷偷的在最底下塞了一粒豆子。”
她见宁西楼听的认真,继续道:“结果第二日起来,农户问她睡得如何,这位富家千金说总觉得床上有什么东西,我的背都压青了。”
北域那边流行各种传说童谣,也不知是谁传起来的,顾无言闲暇之余也会听听乐乐。
眼下跟宁西楼说起来,心底颇觉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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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南阙:老子请你喝茶喝酒你不喝,跑去跟那个蜂窝煤喝?
宁西楼:呵呵,嫉妒吗?
顾无言:对不起二殿下,我是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