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市上的人跟早市差不多,很多摊主认得早上来逛过的吴莎等人,知道她们出钱爽快,都希望两人来他们的摊子买东西,有人还扬着一只跟他们早上买的差不多大的甲鱼想让他们再买。吴莎都用不着讲价,对方就主动喊了一个实惠的价格,当然这个价格可能在吴莎看来是实惠的,在他们看来还有不少赚头,留着给他们杀价的空间。偏吴莎没有杀价,就让三妮把甲鱼买了下来。
这下吴莎等人就被其他人当成了冤大头,许多人都喊着让他们来买东西。吴莎看他们可怜,并不想跟他们讲价,三妮却是忍不得的,听到有人拿着小鱼小虾报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她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对方不乐意,还会用方言跟她对骂,三妮老家的方言跟龙门镇的出入不大,听到两人用方言斗起嘴来倒也有趣。
双方也就是说几句,并不敢动手,他们知道来黄龙寺上香的客人有许多是贵客,伸个指头就能捻死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但是从这些贵客身上套点钱出来他们却是敢的。
吴莎也不是真的冤大头,就算她想要帮一帮这些看起来贫苦的渔民,也不会随他们讲价,她会挑里面喊价实在的人买。一顿晚饭,他们能吃下的鱼也有限,买的也就不多。回到客栈后,吴莎就把新买来甲鱼给杀了,烫了去皮,再切块,准备晚上炖个甲鱼汤。
另外买来的杂鱼酱烧,把里面汪刺鱼用咸菜和春笋烧了,再弄几个素菜,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徐喻明听她说了吃法,半是无奈半是期待。他不爱吃鱼,但是鱼汤和烧在鱼里的笋片和咸菜他还是吃的。
吴莎自在厨房忙碌,三妮怕客栈的人把吴莎的手艺学了去,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只让厨房的人帮着做些杀鱼洗菜的活,不准他们进来偷看。镇上就这么一家客栈,孙家人也不是头一回招待贵客,自然知道有些贵客做菜不喜有旁人在,三妮这样盯着人的还算客气,有些凶起来会直接上手推人。他们不敢惹事,只盼着客人看到他们识趣的份上能多给点赏钱。
徐喻明坐在房间里休息,听到忠富与外面新来的客人攀谈,听说对方也是钱塘县上的人不由支起耳朵听了几个字。还没有听到几句,他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对,就是你,你是不是跟在那谁身边的?你们住在这儿呀。”
忠富看着指着他的常乘风,还有跟在他身后略有些无奈的萧墨言,露齿一笑。
“是,小人就是,两位楼上请,我家主子就在屋里。”
“镇上就一家客栈,我就说她在。”常乘风跟身后的萧墨言说。
两人并没有住在客栈,而是住在当地一位旧识备下的院子那里。
难得在龙门镇上遇着吴莎,常乘风自然是想跟吴莎好好聚一聚,萧墨言劝了几次劝不住,这会儿让他寻到了人只能随他去。常乘风一听说人在屋里,马上上了楼,结果推开门,只看到已经正襟危坐的徐喻明。
常乘风记着萧墨言提醒过他的话,回过神后讪讪地行了礼,目光在不大的屋子里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到想见的人。
“常将军不必多礼,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最好不要漏了身份。”
“是……徐公子。”
常乘风最不喜欢繁文缛节,一听徐喻明这样说都没有推脱几句就一口应下了,让跟来的萧墨言眉间又沉了几分。
徐喻明不以为意,请两人坐下,还让忠富去泡茶。忠富特意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外面的小炉子里拎了热水过来泡,生怕让吴莎知道有客人来了,要是她现在出来把他们赶走了,这事就不好玩了。每次出行,茶叶之类的他们都是自带的,茶具没带,用的是客栈里的。上完茶,三个端着忠富刚冲出来的茶叶,闻到一阵扑鼻的清香。
“两位尝尝,这是今年新摘的茶,是内子亲自炒制的,这次外出没料到有客至,只带了这么一罐茶叶,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尊夫人所制,自然是好的,能尝到是我们的幸运。”萧墨言答道,认真品尝了一口,感叹地点头,这茶叶虽有一点点的焦味,但比他想象的要好,回味悠久,香味醇厚,至少能排在中上。
吴莎前世虽没有亲自炒过茶,但知道大概过程,照着零星记忆制出的茶也比大齐现在的茶叶味道要好。
边上常乘风也闻了闻茶香,他虽然不懂茶,但是府里怎么也是出过驸马的,从小到大家里用的东西无一不精,上等的茶叶他不知吃过多少。喝了一口后,他也满意地点点头。
“味道挺足,这还真的她炒的呀?”他喜欢喝浓茶,但这茶除了浓还是一股别的滋味。
“两位喜欢就好。”徐喻明笑着点头,又看向萧墨言,“说起来,我当叫你一声舅兄。”
“不敢。”
两人都知道把吴莎记为萧府的义女是为了给她抬身份,谁都没有把对方当成正经亲戚,虽然过年的时候会有节礼来往,也是萧府的人把东西送来,吴莎再让来人把已经准备好的节礼带回去,而不是主动派人把东西送去京城。其实朝中立了太子之后,郡王府已经不必这样低调,但吴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和徐喻明继续在钱塘当隐形人,不让各方势力关注到。
“听闻府里这些年田地产出不错?”萧墨言淡淡问。
“托表兄的福。”徐喻明说。
徐喻明所说的表兄自然就是夏守知,两人其实不太来往,徐喻明来到钱塘后跟萧墨言见面的次数比见夏守知的次数多。
听到他们提起了夏守知,常乘风也来劲了。
“幸好夏家也出了一个年纪大娶不上媳妇的,不然独我一个,我老子一定要动手了。”
徐喻明和萧墨言不好议论他人的私事,也没有接话,反倒聊一些风土民情。常乘风听得无聊,生硬地打断他们,问:“吴娘子呢,她怎么没在呀?”
其实他一进门就想问了,要不是萧墨言反复跟他说不能随便问别人家媳妇的事,他也忍不到现在。文人就是心思多,他就问问怎么了,他比徐喻明还早认得吴莎呢,怎么就问不得?
“她在厨房忙呢。”
常乘风一听就想起身,还是萧墨言拉住了他,冲他抿嘴笑着。
“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萧墨言笑道。
常乘风不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墨言的冷眼一瞪,便不敢再多言。就算心下有几分不服,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萧墨言那套弯弯绕绕的东西有时候是必需的。
“两位既是内子的旧识,又是亲戚,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她也难得有旧友来访。”徐喻明笑笑,拦下了准备告辞的两人。
“好呀。”常乘风一口应下,朝萧墨言看去。
萧墨言神明莫明,略推辞了几句,才答应了下来。他不懂徐喻明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好地怎么会想到让他们留下来一起吃饭,莫不是有什么谋划不成?
今日在庙前与两人相遇后,徐喻明就想了许多。他看得出常乘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许这里头没有恶意,却让他心下不悦。这份不悦,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发泄到吴莎身上。也许吴莎以前曾经言行失当,她那些江湖儿女的作派,徐喻明也是领教过的,但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他,除了生育,方方面面都比世间贤内助略胜一筹,得妻如此,他的余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回想前尘,若不是王家谋反之事事发,他也许也当不了这备受冷落的幽明郡王,也就不可能和吴莎结为夫妻。人生的际遇真是谁也预料不到,但是步步小心总是没有错的。他不管是自己多想也好,猜中也好,总不能由着他们看轻却什么也不做。
厨房里,吴莎重点关注着甲鱼汤,等汤快好了再开始做其他菜。三妮看一时没她的活,便想回屋给徐喻明添点热水,她在后面呆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忠富来取水,这人定然是忘了。等到了屋内,她与守在门口的忠富对看了一眼,忠富倒想拦一拦她,免得来客人的事让吴莎知道了,想想徐喻明已经主动留他们吃饭,就是吴莎知道了也没有什么。
“安妮姐,我刚刚泡了茶了,来了客人。”他小声说。
三妮一听,朝紧闭的房门好奇地望了一眼,问道:“是什么客人?”
“就是今天寺门口见着的萧大人和常将军,殿下留他们吃饭了。”
三妮皱了皱眉,知道那位萧大人是吴莎的义兄,而另一位今天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冲,也不知是不是来者不善。不管怎么说,多了两个人吃饭,她们准备的菜也许就不够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好早一点加菜。”
“我这不是要在外面侍候着嘛。”忠富一脸无辜地说。
三妮也懒得说他,忠富看着是个机灵的,但办起事来就是没有忠上靠谱,可惜忠上不爱出门。她急匆匆地去了后院,把事情跟吴莎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