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你愿意去吗?”秦远山忽地问。
他看向点亮了蜡烛的秀蓉,她有些单薄的身子挺拔的站在那儿,缓缓地手中的火折子放回原处,回身朝父母福了福身。
“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如果没有这件事,这句话应当是几天后她与原先说好要嫁的男子见过面后跟父母说的。现在提前说了也没什么,女子的一生不过就是如此,她倒想换个活法,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
“不行,深宫危机重重,我们家本就势弱,你若入宫根本无法看顾。”
“秦家嫡支自会让人看顾,说不定还会让我带着几个能干的丫头入宫呢。”秀蓉说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哥哥以为我们推了此事就不会有其他事了吗,要是下次她把不肖的外侄说过来,你们还要再推吗?秦家一族里不缺适龄的女子,我们若是推了,他们还能找到别人,只是我们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倒不如感恩戴德地应下,先把自家立起来。”
“家里的事有我,用不着你把自家赔进去。”
“哥哥,我知你心性甚高,有些事不屑为之。我们当然可以如光风霁月般活着,可一但乌云压顶却只能任之摧损,哥哥,你愿意如此吗?就连哥哥你的亲事,都一再反复,你还能再等几年?”
秦淡泽原与一女子情投意合,偏生她家嫌他没有出息,家中贫苦,不想把精心栽培的女儿嫁过来。秦淡泽原想用诚意打动对方父母,却一再受挫,眼看着心上人就要被说给其他人家,他心里悲苦却实在无计可施。若是秦秀蓉真入了宫,想来这婚事很快就能成。
秦远山看看儿子晦暗的表情,再看看女儿坚毅的目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都怪为父无用,一心只想钻研学问,连得罪了人也不自知,还拖累了你们。”
“父亲。”兄妹俩齐声劝慰,洪氏听了也在边上抹了一把泪。
一直劝到了半夜,一家人都没记起做晚饭的事,倒是从父亲屋子里离开后,洪氏和秦秀蓉才记起来。两人简单地去煮了一点东西,草草吃了就睡下了。
秦夫人原跟洪氏说了让她考虑一天,其实也是给洪氏留点面子,在她要来没有人家会拒绝这样的好事。以秦秀蓉这样的出身,原本就是入了宫也是采女,现在却直接坐上妃位,这样的好事以前她就是想也想不来的。
她回府后,有人去探听她的行踪,知道她去了秦远之家就猜秦夫人选中了秦秀蓉。有些人为着这个位置,早就不要脸面,这会儿知道有了要对付的目标,哪里还肯罢休。幸好府里有几个下人还算得力,知道了消息马上就秦夫人说了。
秦氏夫妇一听,马上让人套车,去了秦远之家接人,马车到达时,正好在外面遇着拎着油桶的几个贼人。贼人一听到马车声,知道难以成事就四散而逃。秦远之一家也在屋内听到了马车声,四人本就各怀心事迟迟没有入睡,半夜又听到家里的狗叫了起来,以防有事就点了灯。贼人见屋里的灯亮了,一时也不敢上前,秦家人也怕外面藏着凶徒,也没敢出门查看。
两边正僵持着,秦府的下人就来了。为首的嬷嬷白天曾陪秦夫人一起来过,秦秀婉放下一半的心,听说是来接他们去秦府,心下又有些犹疑,等看到外面的油桶,一家人也下了决心,简单收拾了东西跟着嬷嬷上了马车。
秦夫人收拾了一个干净的院落安置四人,也知道了秦家外面发生了事。夫妇俩知道这几天族中不少人盯着此事,却想不到有人真敢对族人下手。听得夫君感慨,秦夫人心下轻笑,别说是外头了,就是府里这些日子也不安宁,她的二女儿上次还差点被推入池子里呢。
想到这儿,她也开始担忧秦秀婉在府里的安全,索性催着夫君早日把秦秀蓉的名字递上去。秦大人也担心这事闹大下,整个秦氏一族都会成为京城其他人家的笑柄,第二天天一亮就向内务府递了折子,内务府动作也不慢,主要是三公主体弱,齐暄帝也不好时时去盯着,其他娘娘也担忧这事落在她们头上,最后她们没有苦劳不说还惹得一身骚,也都盼着秦氏女早日入宫来。
当天傍晚,宫里就来人接秦秀蓉入宫,还转达了陛下的意思,说头一年不会安排她侍寝,只让她专心照顾孩子和学习宫中规矩,这也算是对前头丽妃的体面。秦氏夫妇自然又谢恩一番,就是秦远之一家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有一年时间缓缓,秦秀蓉也能对宫中的事有所了解,到时候再怀上身孕总能安稳些。
秦秀蓉入宫的消息得缓上十来天才传到钱塘,就是传来了,吴莎也没有多的想法,她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对前头的丽妃还听说过一二,知道是一位声若莺啼腰若细柳的美人。在这之前,黄冲在吴莎出门的时候在街上与她打了个照面。
这是两人约定的信号,若是黄冲出面在她面前,且盯着她看一会儿,就表示他有事找他。吴莎如今正式出门,会用府里的二驾马车,身边跟着三妮,另有婆子和车夫。这排场放在京中连微末小官家的家眷都不如,就是在钱塘也不上那等富商千金。她没有对外说明自己的身份,旁人只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夫人,没有人往郡王妃那边想,只有眼力好的看到马车上的的纹样知道这是皇亲才能用的。
住在钱塘的皇亲也就这么一位,即使知道这事的人到现在还是不多,谁让郡王府门前的牌匾到现在也没有挂上去,外人从门前过看到门前的侍卫一时想不到郡王身上。
得了黄冲的信息,吴莎偷偷出去跟他碰了面,才知道是朱家找上了他,让他帮着来讨要郡王府治咳疾的方子。宫里的良妃生产后不久得了风寒,咳嗽断断续续一直不好。她身上的创口未愈,每次咳嗽都会牵动伤口,身心苦不堪言。
朱家人听说后,有心要为良妃寻一剂良方,后来打听到幽明郡王前不久也得了咳疾,后来是郡王妃寻来一个方子吃好的。这个方子是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至于府里的人,常出来的忠柱是不会知道的,朱家人倒有心从他那儿探听,又怕冒然跟郡王府的人接触会生出别的事端。钱家败落的例子就在眼前,哪怕他们真的只是要方子,就怕上头的人不信。
他们不好出面,就想到钱塘与他们生意来往密切的黄冲,听说郡王妃喜欢黄冲名下酒楼的菜式,时常上门光顾,每年又会请黄冲家的说书先生去郡王府,想来能搭上话。黄冲听说这事后,假作为难的答应了,心下知道这事肯定能成,就是如何让自己收获更多利益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吴莎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还提了一个条件,要一套上等的翡翠头面。
“上回你不是说得了一块上等的玉石,正好能打两套头面,我还帮你画了图纸。这头面你可打出来了?”吴莎问道。
黄冲点头,当时他想等头面打出来后,一套给吴莎,一套用来送人。吴莎想想自己在府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冷不防多了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会惹人怀疑,忠富和安贵都在她院里杵着呢,她也就没要。
“你把桂花那套准备着,蝴蝶那套,良妃倒是会喜欢,就看你能不能送到她手里。”
“自当尽力。”
隔天,吴莎带着丫头婆子正式出门到了黄馐楼,这会儿才刚开春,乡间有了不少野菜。农户吃野菜是为了当粮食充饥,富户吃野菜却是为了尝鲜。黄馐楼的野菜做的别有滋味,连简单的麻油拌蕨菜也比普通农家做的好吃。郡王府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想吃也只能来酒楼订。
其实这菜方还是吴莎给的,她没有在府里做,留着给黄冲用来卖钱。
进了黄馐楼,掌柜就上前招呼。他已经知道吴莎是郡王妃,自然不敢怠慢。这次黄冲还特意跟他说过,若是郡王妃来了,马上派人去叫他。掌柜不敢耽误黄冲的大事,这两天正悬着心,凑巧今日黄冲在楼里的时候郡王妃来了,倒不用特意派人去找人。
掌柜一面派人去后院通知黄冲,一面请郡王妃在楼上包间稍坐。三妮也不是头一回跟着吴莎来楼里,见掌柜比以往都要殷勤,心下有些狐疑。先前掌柜招呼完后,便乖觉地退下了,这次他却没有走,还不时地朝她看。掌柜也为难,一般有什么事,他们得先跟主子身边的丫头搭上话,让她帮着递话过去,郡王妃身份高贵,主动跟她谈,怕她生里别扭不肯轻易答应。
偏三妮没领会他眼神的意思,只当他是个老不休,冷眼瞪了回去。
“有事?”吴莎淡淡地问,打断了屋内越来越冷的气氛。
“是。小人的主家不久前得了一套稀世美玉刻成的头面,这钱塘也只有娘娘您配得上,故而想呈上来让娘娘瞧瞧。”
吴莎一听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呈上来吧。”
这会儿三妮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一红,马上补了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头面,值当娘娘看一眼,掌柜的,你可别拿一般东西唬弄人。”
“不敢。”掌柜连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