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寂色的双眸再次睁开,漆黑的眼珠与夜色融为一体。
然后闭上眼睛,似是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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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红坊的大多数人才刚刚进入梦乡。
只有红姑在为云绾兮汇报这些日子的情况。
“喀尔喀部的人已经回去,小姐的灵堂今日设起,三日后下葬,云国公府一切如常,未见传出异常的消息。”
“连江流宛都没有么?”云绾兮疑惑道。
“是,表面上如丧子的妇人一样,除了按照小姐的想法,私底下针对定亲王做的一些手段之外,没有别的事情。”
“事情做得隐秘些,千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有我们的影子,至少是在我们未完全接管之前不能,我们现在还要在定亲王的庇护下生存。”云绾兮谨慎道。
“是,红姑明白,产业的事情一切如常,但是......”红姑拧眉迟疑。
“但说无妨。”云绾兮道。
“江流宛的反应实在是不同寻常,小姐自小是她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若是小姐死了,至少也该确认一下,分出手底下的人去找小姐的尸体,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云绾兮沉思,“估计她很可能知道我根本没死。”
“那她是如何知道的?”红姑不解。
“我和江流宛的联系超乎你的想象。”云绾兮叹声道。她可是江流宛以生命力为代价养起来的人,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我跟你说的那个地方你有消息么?”云绾兮问道。
青鸾只说是百里寂色带他们回来的,根本没记得进出的路,但是这又不是玄幻小说,怎么会存在那样一个地方,所以第一时间就吩咐了下去要搜寻那个地方。
但是或许现实比小说还要玄幻。
“找人下去过了,但是没见到小姐说的竹屋、溪流和大树什么,底下只是一片荒芜的碎石,将整个崖底都翻遍了也没见到小姐说的东西。”
“怎么会呢?”云绾兮皱眉,“难道和那棵大树一样,都是世外之境,我全然是误打误撞?不对,那百里寂色和青鸾又是怎么进去的?”
“定亲王呢?”云绾兮又问道。
“也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任何反应。”
云绾兮一笑,“好歹我们也算是盟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太狠了吧。”只是脸上的笑容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本来就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她从来不认为她在百里寂色那里的作用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从没有离开谁就不转了。
存在即合理,一切的发展都是无可厚非。
“崖底的事还要去查探,我不相信那是我做的一场梦。”云绾兮道。
“是。”
“可以先从青鸾处入手,他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云绾兮道。
红姑一怔,随即应道,“是。”
云绾兮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轻了起来,“昨晚你看到的......”
红姑也放下一脸的郑重,“我知道小姐你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无论小姐做什么,红姑都会一直跟在小姐的身后。”
云绾兮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一大早就熙攘的人群,“红姑,你对我来说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在我心中的分量,你与花老头没有区别。”
红姑掩眸,两滴清泪却还是忍不住自眼角处滑落。
“所以昨晚的事情......”
“红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不是。”云绾兮突然回头打断了红姑的话,“我面对青鸾时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总会不自觉被他吸引,不自觉想要靠近,若是平常还没有表现的明显,但是一旦在一种特定的时机,即使我再想保持清明在他面前也会全然崩塌,之前我以为是因他太过美艳,一般人怎能受得住,但是次数多了我发现我在他面前越来越忍不住被他吸引......”
“那小姐认为是......”
“难道是天生媚体?”云绾兮喃喃道。
“那可只是一个传说。”红姑立刻道。
“传说?没被印证过的事物却传入人们耳中的都可称之为‘传说’。”云绾兮怅然道。
“难道这就是他被百里寂色看住的原因?那百里寂色送他到我身边又是打的什么心思?”云绾兮思疑,“红姑,你多去查一下‘天生媚体’的消息。”
“是,小姐您是担心......”红姑犹疑。
“上瘾......”云绾兮道。
红姑面色陡然凝重,眸色显利,那副在外杀伐果断的样子一闪而过。
“若是被别人把自己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栽了跟头,我这个浊世公子做的还就真失败。”云绾兮眸色幽远,神色晦暗不明。
“对了,落尘情怎么样了。”云绾兮突然道。
“自昨晚就没再见过他。”红姑回道。
“他的毒发日期快到了吧。”云绾兮道。
“......该是吧。”太多的人,红姑没有记清。
“快找回来,别让他在外面出事。”
“是。”
“准备准备,今晚我要去定亲王府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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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昨晚睡的可好?”云绾兮笑吟吟的大摇大摆走进幽云间。
百里寂色身穿修身白色里衣,长身玉立,如高山雪莲般不可侵犯,偏偏遇到了云绾兮这一团烧的正热烈的火,包裹着熊熊大火的双手不惧摄人的严寒将雪莲层层包围,划分到自己的领地。
云绾兮进去便坐在正对着百里寂色的桌子上,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美人儿收拾。
慢慢的,云绾兮面前的场景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了一个大体的轮廓随着她的心意在移动。
云绾兮皱眉......
怎么看不清那张脸呢?
她最好奇的部分却怎么也想象不出,难道是因为青鸾平日里清冷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潜意识里认为连想一想都是对他的亵渎所以才会对那张脸一片空白?
“呵呵呵.......”云绾兮忍不住轻笑出声,因为她直接将那张脸换成了百里寂色平日里的模样,可想而知......
“砰!”一声不打不小的响声将云绾兮自白日梦中惊醒。
云绾兮抹了一把嘴角臆想出的口水,大力的吞咽了一口。
“怎么了?青鸾这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让本公子来帮帮你。”云绾兮嬉笑着靠近。
百里寂色坐在梳妆台前,已经穿戴完毕,一头如上好黑色丝绸的乌发顺滑而下,一把木梳掉在了地上。
“青鸾这头让人艳羡的秀发可要好好保护才好,要不要我专门给你找个护头发的师傅来打理?保证手艺超群。”云绾兮捡起掉落的木梳,指尖横扫过齿梳,看着铜镜中那张无论见多少次还是会让她惊艳的脸庞。
“我不喜他人伺候。”无波无澜的话语,仿佛不想惹上世间的一点尘埃。
云绾兮将木梳放下,拿起梳妆桌上另一个白玉梳子,“幸好你不是扔掉的这个,整块白玉打造,万一掉到地上可就修补不回来了。”
百里寂色抿唇,眼眸半阖,对云绾兮的戳穿没有丝毫惊讶。
该是,能当得这青楼之主的,什么样引起注意的手段没见过。
“青鸾这一身金贵,让别人碰我还舍不得呢。”云绾兮唇角轻勾,手中的白玉梳轻轻地嵌进一头浓黑,缓缓的顺下。
百里寂色直视着铜镜中一脸认真为他梳头的云绾兮,不自觉伸出手指描绘镜中那副仿佛为他而生的容颜。
他们是如此般配,如此契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怎么了?”云绾兮注意到百里寂色的动作,特别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痴迷,不是普通人对一件事情一个人的喜欢而是那种对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的强势,经由铜镜的折射,让本就对此敏感的云绾兮警觉了起来。
因为她太熟悉,曾几何时,望着那个背影的目光在充满折射点的房屋中也小心翼翼的收敛,怕目光中所盛的人会害怕逃离。
“......你很美。”百里寂色与云绾兮的视线在铜镜中相遇,一冰一火,看似一冷冽一热烈的尖锐碰撞,实则是寒冰化作一丝丝细小的寒气,微弱却缕缕不断,源源不绝,一点点的渗透进那团烈火中,小心的隐匿在各处,只待时机一到,便全然发力,看似稳固强悍的烈火便会瞬间被瓦解,四分五裂下狼狈的逃窜,也只会被围绕在四周蓄势待发的寒冰消解成热气,最终瑟缩着,被困在寒冰之下。
云绾兮拧眉,直觉让她在此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
不会致命,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却让她极为不舒服。
“这点我一直都知道。”云绾兮手上动作不停,回道。
“你要如何处置惜颜?”百里寂色突然问道。
“怎么问起这个?平常你不像是会关心这些琐事的人。”云绾兮恢复神色,轻笑道。
“这不是琐事,于我来说不是。”百里寂色道。
云绾兮知道百里寂色的意思,选了一条淡蓝色的绸将百里寂色的头发轻拢在身后,扶着他的双肩,凑近他的耳朵,与他脸贴着脸同看着铜镜中的两人,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对惜颜怎么样的,至少现在是这样,他是花老头的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可不想和身边的人有这种事情的牵扯,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到时候若是吵架,身边的人都不好过。”
“窝边草?那我呢?”对你来说算什么?可以随意丢弃的么?
“你不一样。”云绾兮在百里寂色的耳边笑着,轻抚着她刚绾好的头发,“你和我亲近的人没有牵扯,所以我才能没有杂想杂念。”
“没有--牵扯么?”原来定亲王对于她来说还没有青鸾来的亲近。
“对了,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云绾兮没有正形的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脚搭在床边,一晃一晃的,视线盯着百里寂色的后背。
百里寂色自铜镜中看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我要去一趟定亲王府。”
百里寂色眸色一定,立刻掩下袖中骤然发出微弱红光的手环,装作若无其事道,“不是说要回去参加你的‘葬礼’么?”
“嗯,今日设灵堂,三日后出殡,先让他们给我哭几天吧,反正不是自己的眼泪,不赚白不赚。”云绾兮笑道,“再说,我现在和百里寂色还是盟友呢,同在一条贼船上,既然我没死,这片树荫我还是要待的。”
“你也不怕折寿。”百里寂色拿起白玉梳子,也向云绾兮那样以指尖一排排的划过。
“呵呵呵......”云绾兮忍不住笑,“句话可不像是百里寂色身边的人会说的出来的。”
“你好像对定亲王很有意见。”百里寂色神色淡淡。
“不是有意见,而是定亲王那个性子,这个天下恐怕都不在他眼中,若是他想,天元王朝随时都能被覆灭,繁荣与湮灭,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会在乎折寿这样的事情么。”
“对他,你倒是看的清楚。”
“呵呵呵......”云绾兮但笑不语。
“今晚你要回去么?怎么说你也是从定亲王府出来的,要不要回去看看?”云绾兮问道。
“你若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不让我回去我便不回去。”百里寂色眼眸半阖,看不清神色。
“回去吧。”云绾兮自床|上一跃而起,伸了个懒腰,“这么久不见你,百里寂色该想你了,总要让他看个平安,记得你的伤该换药了,让白沙把药送来之后让人去找我就行,我先去处理事情了。”
“乖,等我。”云绾兮给了百里寂色一个临别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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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云绾兮刚出门就遇到了楼欢。
现在整个红坊的人都知道百里寂色是云绾兮的身边人,若是在房间找不到她就到百里寂色的房间找,大多数的结果是如人所愿的。
看楼欢这个模样,该是等了一会儿了。
“什么事?”
“......”楼欢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落公子的毒发日期就快到了,他身上的药性还没稳定,很可能会提前毒发,但是最近也找不到落公子的踪迹,他身上也没带解药,我担心......”
云绾兮神色如常,道,“我听说你们最近关系挺好的,比起我这个把他‘气’走的,楼欢可能会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