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战意高昂炽烈如火,但孙苏合却没有非打不开的理由,他斟酌着说道:“慢着,以阁下的能力,何必同这些人搅在一起,如果阁下在经济方面不巧有什么不便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我们没必要……”
“打住打住。”大胡子大声叫停:“兄弟,你还挺会说话的嘛,不过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我跟你打的理由只有一个。”
大胡子一指指天:“那就是我想跟你打。”
“娘的。”孙苏合暗骂一声不再多言,胸中怒火和战意皆是腾腾升起,他指了指一旁的建材仓库:“换个地方吧。”
“没问题。”大胡子爽快答应,“我也不想被人像猴子一样围观。”他说着向远处观战的北野一雄招了招手。
“组长!危险!”北野组众人不约而同地说道。更有几个人一挺身挡到了北野一雄面前,只是他们脚步虚浮,显然心里也还是虚得很。
没有人能说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危险,只因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深究,场中站立的两个人本身就是危险的化身,在亲眼见识了刚才那场激斗之后,这个印象深深烙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虽然大胡子算是他们一方的人,但是一头斑斓猛虎即使正自沉睡也足以叫人心惊胆寒不敢靠近,更何况这个大胡子比起猛虎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许多人原先根本不相信大胡子真的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挑了高桥组,即使高桥组上下所有干部现在全部仍在医院里躺着,但是这件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他们宁愿相信这个被组长请回来混吃混喝的大胡子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或是骗术,因此经常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现在想来,心里实在后怕得紧。
“滚开!”北野一雄啐了一声,排众而出,他心里免不了也是惴惴,但是这种时候更不能在众人面前露怯。他硬着头皮穿过沟壑纵横面目全非的水泥地面,尽量走远离孙苏合的路线,一路如履薄冰地走到大胡子身边。
大胡子揽着北野一雄的肩膀,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日语指着建材仓库比比划划。孙苏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面包车旁的佐藤教授和芥川武。大胡子会意,同北野一雄说了几句之后,转头对孙苏合保证道:“你放心,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你的人动手。”
孙苏合还不放心,特意对着北野一雄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北野一雄心头一颤,赶紧很辛苦地扯动脸上僵硬的肌肉,也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孙苏合向远处的一老一少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佐藤教授握紧了手中暗藏的左轮手枪,和芥川武对视一眼,一起回应了一个重重的点头,虽然相识不久,但经历了这诸多事情之后,相互之间的信任已远超寻常,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建材仓库的铁闸门缓缓打开,原本聚在仓库门口的北野组众人自发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用敬畏的眼神目送孙苏合与大胡子入内。
大胡子有心激孙苏合一激,故意冷笑着说道:“如果你败在我手里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这些家伙会对你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你最好不要太傲慢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孙苏合不置可否地一笑。
仓库的铁闸门缓缓落下,惨白的灯光下,两条淡淡的影子相对而立,除了堆放在四周的各种建筑材料之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大胡子从一旁的架子上抓起几根螺丝随手一掷,仓库里所有的防盗摄像头皆被一击击碎。
孙苏合右手一抬,掌心念草抽长,瞬间化为气韵古拙的法杖,翠绿的色彩凝成了褐色的深沉,无形无相的锋锐剑气绕杖游走含而不发,令人触目生寒。
大胡子寒毛直立,隐隐感到似乎有一柄利剑直抵自己咽喉。他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心中大为震惊,眼前的孙苏合一改先前格斗中左支右绌落尽下风的窘迫模样,昂首独立,气概卓然,还未出手便已夺人心魄。
我是在害怕吗?好久没试过这种感觉了。大胡子感到自己胸口怦怦直跳,恐惧退缩,刺激兴奋,种种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现,此起彼伏碰撞交错。
这个人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全然不同。
武道是弱者以弱胜强之道,而不是强者恃强凌弱之道。
好!这一战必定可以令我百尺竿头再做突破。
当然,前提是我可以活得下来。
大胡子脑筋急转,伸手指着腮帮笑嘻嘻地说道:“兄弟,你这人挺不错的,刚才宁可和我硬碰硬撞头也不动杀机,我承你这份情。作为回报,我告诉你这是什么吧。”
大胡子将刚才放进嘴里的东西叼到嘴边嚼了两下然后又放回嘴里:“硅胶牙套,体育用品商店500日元一个,批量购买还有优惠,对于我来说,这就好像是你们的咒语啊手印啊之类的东西吧,类似于某种心理暗示?其实我也搞不太懂,哈哈。不过我可不会你们那些夸夸张张神神怪怪的把戏,我只知道咬合力即是战斗力,这是大自然的原始法则。”
孙苏合站在原地大有余裕地微笑着听大胡子说话。他并不急着动手,拳脚格斗,他自认不如对方,但御剑斗法,他有绝对的自信。
“对了对了,你如果要使用牙套的话,记得先用热水泡软,然后咬住定型。我的话就不需要了,牙好……”
孙苏合打断大胡子的长篇大论问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话这么多,刚才在车上我差点以为你是哑巴。”
大胡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脸皮薄,不爱在陌生人面前说话,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话多那么一点。”
“我们很熟吗?”
大胡子哈哈大笑:“本来不熟,现在熟了,哈哈,以拳交友,不打不相识嘛。而且不说这么多话,怎么争取时间运劲热身呢?”
大胡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话间身体发生了显眼的变化,暴起的青筋如虬龙般缠绕周身,剧烈的心跳声隐约可闻,血液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奔流不息,令得皮肤赤红汗流如水,一呼一吸,平稳但却炽烈,每一下都如同火山喷发熔岩吞吐。
孙苏合一边暗暗吃惊细心观察,一边却为大胡子的话哭笑不得:“哈,你他妈的还真是狡猾狡猾。”
“请正名为战斗的智慧。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吗?实话告诉你,这个牙套其实是550日元一个。至于其他的话是真是假,嘿嘿,我可不作任何保……”
“证”字出口的瞬间,大胡子化成一道赤红的闪电,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跨越两人之间十余米的距离。孙苏合一直留神戒备也不免吃了一惊,对方速度之快大大超越了他的估计,而更惊人的是由极静化为极动,动静之间全无半点征兆,竟似超越了人体神经信息传递的生理极限,念头一动,不需那零点几秒的神经反应身体便已自然作出行动,纵使一流高手运使道术魔法时亦不过如此。
孙苏合先前被全程压着猛打,心里始终还是有些郁闷难平,因此有心再试他一试,早早预备好徒手去接对方第一波攻势。重拳裹挟着劲风顷刻临身,孙苏合的左臂自然在身前一挡,待他意识到不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变招了。
一声闷响,孙苏合左臂上如他想好的一样现出树形的金色虚影,但是金色虚影坚持不到片刻便枝断叶落溃散无形,整条手臂顿时为之一麻,更有一股钻心的刺痛自小臂传来,这个感觉,孙苏合知道自己小臂两条大骨之一的尺骨已经骨裂了。
大胡子正欲再攻,心头却陡然一跳,他愕然发现空气中的水汽在自己身前急速聚集,形成一朵水晶似的花骨朵,看起来甚是精致可爱。
孙苏合没有蠢到因为一时意气而妄自托大,他在大胡子运劲热身的同时也暗暗布下了后招,足以令他重新抢回主动的后招。
“花开!”
孙苏合意念一动,水汽瞬间汽化膨胀,猛烈地爆炸开来。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孙苏合足下风起身如纸鸢,飘然倒飞数十米拉开距离。与此同时,他在空中法杖一挥,两道无形剑气飞斩而出,直指爆炸中心的大胡子。
近在咫尺的水汽爆炸令大胡子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即使他在爆炸前的瞬间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并且以惊人的速度闪身避退,但是脸上脆弱的器官仍免不了受到波及。爆炸的余波还在冲击全身,大胡子心中忽的又生出更强烈的危机感,这是他多年来千锤百炼多次游走生死之间养成的敏感,即使视觉听觉被夺,但他仍能感应到激射而来的无形剑气。
间不容发的瞬间,大胡子浑若无骨,身体以诡异的姿势一扭一避,一道剑气擦着他的右腹划过,斩在他身后的铁架上激起一连串火花,另一道剑气则险之又险地贴着他左耳上方的头皮飞过,带着一蓬飘飞的乱发在水泥墙面上留下一道内外通透的细痕。
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右腹赤辣辣地疼着,双耳嗡嗡作响,眼睛泪水涟涟,大胡子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孙苏合法杖遥指,他亦清晰地感应到一道道肉眼难见的无形剑气森然罗列,每一剑都足以夺命摧魂。他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畏惧胆寒,也已经很久没试过这样兴奋难耐。
堆满建材的铁架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数十根两米多长手腕粗细的实心钢管从大胡子头顶轰然砸落。
“好!”大胡子一声大喝,夺步前冲。
“剑走轻灵,百兵之君,棍走如龙,百兵之首,棍来!”大胡子伸手往身后一抽,不偏不倚正好在空中握住一根落下来的实心钢管。数十斤的重量加上下坠的冲力,即使是水泥地面都要被砸出坑来,但钢管一入大胡子手中,就好像和他的手铸在了一起,连一下颤动都没有。
孙苏合忍不住为对方的连番应对暗暗喝了声彩,作为对此等对手的敬意,他法杖一挥,一道道剑气在精妙的操控下分定先后游走八方,卷起飒飒风声,罩定大胡子一切可能的腾挪方向,当空疾斩。
大胡子双手握棍,往身后一圈一引,空中落下来的数十根实心钢管便尽在他掌控之中,只见他运棍如飞,真如蛟龙摆尾,或抽、或拍、或点、或送……以人御棍,以棍御众,诸多钢管被他使得如同手足,从正面迎上了疾斩而至的无形剑气。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顿时连环爆响,空中火花四溅,铁屑纷飞。
“喂,看见了吗?看见什么了?”池元和也大声问道。
在他身前,几个胆子大的北野组若众正挤在铁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前拼命想要看到点里面的情况,他们心里害怕得很可同时也心痒得很。
“不行,缝太小了,看不清楚啊。”
“你滚开滚开,让我来。”
“你别乱挤,马上就要看到了。”
“这个角度,这个角度好像能看到一点。”
就在几个人努力想要偷窥战况的时候,忽然他们身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只见一个靠墙而站的若众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耳滚倒在地,痛呼不止。
而在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半截钢管穿透墙壁插在那里。钢管上可以看到许多深浅不一的细长凹痕,钢管的顶端是一个被斜切开来的锋利剖面,上面还挂着半只血肉模糊的耳朵。
“快离开仓库。”池元和也厉声大吼。
原本还在争先恐后往前挤的几个人顿时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他们晓得厉害,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的运气能够好到只丢一只耳朵,而不是被钢管穿颅而过。他们刚刚退出几步,又有几根钢管撞到墙上插了出来。
池元和也看得心惊胆战,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旁边有人大喊“看屋顶看屋顶”。池元抬头望去,只见仓库屋顶的一角好像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切过整齐地滑了下来。破口之中,惨白的灯光如沸水般凌乱,忽然,连灯光也熄灭了,然而爆裂的火星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一刻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