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6离已经深入到地宫底下。这层地宫高度有五米,尚且看不到边。其中竖起了无数根黑色的石柱,每个石柱之间有栅栏围起的监狱。
石砌的穹顶不断掉下碎片来,地宫里的石柱已经倒塌了大半。在地宫中央,天花板被领域的界面劈开了,隐约能看到从上面神殿投下来的光。
程6离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这地方不太吉利。也不知道阴阳师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要凿那么多的地宫。
天穹顶上掉落了许多石块,程6离挥舞着鸣鸿刀躲开,身上落满了灰尘。
不知道是光线不好还是灰尘太多,程6离的可视范围很低,周围远一点的地方都是黑色的,好像这个地宫无边无尽。
突然之间,石柱上边的长明灯刷刷的亮起,一盏一盏序列的从远到近,两列石柱形成了一条旷阔的大道,大道两边都是狭隘的监狱,亡灵的影子闪现在监狱中。
黑色的影子在监狱里嘶吼着,声音中流露出对鲜血的渴望。
那些影子渐渐变得清晰,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哭喊的鬼怪。红色的鬼域就在他们脚下亮起。
程6离退了一步,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一朵血罂粟绽放开来。
这里……就是他梦境里出现的地方了,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
前面监狱的尽头关着柳若泽,他被绑在邢架上。
程6离心底一沉,乐博杰这个王八羔子,不是说好了底下很安全没有红域也没有血罂粟,那他看到的都是什么?
突然之间,程6离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变了,所有破碎的石砾又飞起来,填充到原来掉落的地方。古老又破败的地宫仿佛让时间倒流,所有苍老古旧的石柱都褪去了原本岁月的磨痕,从新露出了最原始崭新的样子,倒塌的一根根石柱也全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一个古奥古森的地宫从新出现在程6离面前!
程6离明白了,他现在看到的不是如今的地宫,而是地宫一千年前的样子!这是它最富有威严和地位的时刻!
一个男人从前面的黑暗里走出来,他穿着华美的官服,头梳理整齐的盘在高帽中。他手中捏着一个黑色的棋子,信步走到程6离面前。
“你想要救他?”他的声音里带着威严,他睥睨一眼柳若泽,轻蔑的说,“没人能救他。”
程6离懵逼了,面前这个人,虽然一副威严的样子,看上去冰冷又遥不可及,但那张脸分明就是柳若泽!
眼前的人是柳若泽,那被关在监狱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他快要死了。”男人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棋子,他的手白皙如玉,时而浮现,时而又透明,“他抢走了我的一切,他活该!”
“你不是柳若泽!”程6离低吼一声,抽出鸣鸿刀朝那个男人砍去,男人身影一退,朝后退了好几十米,同时几百个黑色的棋子朝程6离飞来,程6离立刻倒退,鸣鸿妖刀形成的领域抵挡了所有的棋子,那些棋子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一个棕色的棋盘突然从地上浮现,接住了所有的黑色棋子。
“这是一个残局。”男人说,“白子全都消失了。”
程6离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对围棋一窍不通,只是狐疑地看着围棋盘。
突然间,在众多黑子之中,一个白子冒出来,处于中元的位置。
“居然放在中元的位置,荒谬!”男人怒喝了一声,接着程6离周围的场景换了,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战场,黑子变成了千军万马围绕着他,马蹄高扬,狼烟四起。
程6离傻了眼,千军万马朝他飞来,气势如虹!程6离连忙挥刀,鸣鸿血雀长鸣,雀身席卷在地方阵营中,将四方敌军砍去的了一个口子,杀出了一条血路!
同一时间,棋盘上白子四线上的一颗黑子被粉碎了,原本绝对的杀气被压制下来。
一颗白子落在黑子围合的切口处。
男人抬起手,不急不慌的将一颗黑子投入棋盘中,另一个气被切断了。
程6离眼前的千军万马消失了,他突然出现在一页扁舟中,周围全是滚滚的海浪,巨龙乘在海浪之上,龙须飘扬,它正张着血盆大口怒视着程6离!
程6离挥刀砍向大海,海面被刀气切断,滚滚大海奔向两侧,但仅仅是须臾的时间,海水又一次朝程6离涌来。液体是不可能被程6离用刀劈断的,无论他切多少刀都没用!
围棋,是一个统筹全局的战场博弈,它的规则非常简单,但从这个规则中演变出来的规律又是千变遍万化。男人只用了一个棋子,就形成了绝对的围合气势,海水形成的绵延不绝的气是程6离绝对无法切断的!
海水奔涌而来,就在瞬间淹没了一叶扁舟。
棋盘上唯一的两颗白子也消失了。
男人叹了口气,真是无趣啊。
他挥了挥手,转身又走回黑暗中,刚刚走了两步,他眉头一皱,猛地回头,刚刚还只有两颗棋子的棋盘忽然之间涌现了无数的白子,穿插在黑子中间!
水流是柔软的,它不能被切断,但水流也是异变的,它受空间和地形的引导。程6离将自己的空间压缩了,高密度的空气再也不能让海水流入,海水从空间的两边流下去。同一时间,周围的大6都露出来,这是一个群岛环海的地形。
程6离抖了抖身上的水,他又回到地宫里了,棋盘上遍布了黑白子。
柳若泽是围棋高手,程6离自小懂一点围棋。围棋落子于两线交叉的十字中间,周围四条线被称为气,若是一颗白子被四个棋子围起,周围无气可下,那白子就算输了。
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走投无路了,零星的几个棋子却划分了地势,占南踞北。整个围棋是从四角开始,然后占边,呈现一种围合的势态。可是面前这个棋盘上的四个角都被黑子所占,白子寥寥无几。
这是一局残棋,白子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
程6离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个男人是要和他下棋?可这明明就是一个死局啊!
一颗白子出现在他的手中。程6离看着那颗白子很犹豫,再下下去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还在考虑如何绕过这个奇怪的男人把柳若泽带着,突然间地宫又震动了,他手指一滑,白色棋子落在了敌方的陷阱中!
“糟糕!”程6离暗骂一声,立刻伸手去抓那颗棋,但瞬间出现在他身边的是熊熊的烈火。周围都是熔岩,他在高空坠落,底下都是滚滚的岩浆!
热浪袭来,一波接着一波,烟熏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程6离心知这一定是幻觉,赶紧去抓手边的鸣鸿刀,刀身滚烫,程6离丢掉了刀鞘。底下的岩浆飞溅起来,程6离立刻挥刀劈开熔岩,但那些岩浆落在鸣鸿刀身上,居然把整把刀融化了!
岩浆一点点淹没程6离的身体,火热的熔岩烧灼着他的皮肤,程6离浑身是汗,他痛苦地挣扎着,可是越挣扎陷得越深!
一只白皙的手瞬间抓住了那颗掉落的棋子,将它的轨迹移动到棋盘的另一处。
程6离周围的岩浆消失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苏韵寒立刻抓住他,闪身而过,迅退离地宫的中心区!
程6离还靠着石柱大口喘气,苏韵寒扭头观察着不远处的男人,一个结界在她脚底下产生。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程6离皱着眉,“为什么会又是战场又是火焰的?”
“柳若泽的鬼怪之力。”苏韵寒说,“你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吧,他附身于围棋之中,而围棋就是一个战场。他是一种直接从灵体层面摧毁人的能力。”
“有些鬼怪的能力就很像幻术,但这种幻术是真的能伤害人的精神的。所以血罂粟才是他们的劲敌。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苏韵寒扭头看着那边的柳若泽,“师兄执念太强,一点血罂粟都能让他沉迷于自己的幻觉中,你刚刚也是陷入他的幻境了。”
“师兄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脑子里都是战啊杀啊的玩意儿!他都不能想一点好的?”程6离吐槽道,“他不会是一个腹黑吧?”
苏韵寒瞪着程6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程6离抓抓额头,“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啊……哎但这不是关键,龙诀快支撑不住了,把师兄打晕搬开这里才是正途啊!我们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挖槽!”程6离突然跳起来,“我刚刚在这里待了至少有一个小时了,龙诀他们……他们……”
“幻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是不一样的。里面一天,外面可能才过了一分钟而已。”苏韵寒说。
“哦……这么说我们还有时间,”程6离松了一口气,但他突然煞住,“那你在这里……”
“我已经待了六天了。”苏韵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语气。程6离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小臂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比较脏了。
“如果找不到困住师兄这一千多年的执念,我们谁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