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壹一行,来至边境的一处哨卡,明军一名什长看见来人是蒙古军队装束,便高声命令士兵戒备,自已则上前问话,只见他倒提马刀,拱手朗声问道:“来者何人?请你们领头的上前答话。”
李壹见这什长颇有些胆色,言语举止倒也算得上得体,心中便有些许好感,当下便翻身下马,拱手说道:“我等受蒙古俺答汗所托,前来递交国书,并送回白莲教匪赵全等人。请这位大人代为通禀。”
什长见李壹称自已为大人,心中颇为受用,当下面上一松,笑道:“噢!原来是蒙古的使者。不过,看阁下年纪轻轻,又懂汉话,举止颇似汉人,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待会儿,也好向上峰禀明。”
李壹一笑,道:“大人的眼光真准,在下正是汉人,家住陕西武功。姓李单名一个壹字。”
什长接了国书,仔细地看了看印笺,又把国书交还李壹,道了声稍后,便转身骑上一匹马,亲自报告去了。
约有半个时辰,李壹便远远望见什长带着一队人马向这边而来,待走近一瞧,李壹现这队人马为之人作千总装束,只见这位千总翻身下马,远远便打招呼,道:“来者可是武功县的李公子?在下风浴口千总游顺,恭迎公子大驾。”
李壹闻言一怔,印象中好像没有游顺这个熟人啊?当下便疑惑地望着这位千总。
千总游顺见状呵呵一笑,上前几步,格外热情地拉着李壹的双手,说道:“公子不必诧异,锦衣卫都指挥使钱通钱大人,曾和下官提过公子在兰州与蒙古人血战的情形,故此下官知道李公子。”
原来是钱通告诉他的!等等?游顺刚才称钱通为锦衣卫都指挥,难道钱通升官了?而且还是锦衣卫的总头目。想通这一层后,冲游顺一拱手,问道:“敢问游大人,钱大哥是何时回北京任此职的?”
游顺闻言心中暗自一惊,能称钱指挥使为大哥的人可不多。看来这个李公子大有来头,一定要把他给侍候好了,若是通过他搭上钱通这条线…………哼哼!高官厚禄,那不是唾手可得…………哈哈哈!
“游大人,游大人!”李壹的叫声把游顺从梦境拉回到现实,游顺这才现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已,赶紧面色一正。肃然对李壹拱手道:“有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下官立刻去办。”
李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只想问问游大人,咱们可以走了吗?”
“噢!当然当然!下官这就头前带路!”游千总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潇洒地翻身上马,前头带路去了。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市集,一行人找了家面店,进去打尖。李壹坐下后,游顺则立刻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达里克面无表情地站在李壹身旁侍候。
李壹一瞅达里克,笑道:“这可别客气啦,坐下来一起吃吧。”达里克连连摇手道:“不成,我怎么能跟公子一桌吃饭?太没规矩啦。”李壹道:“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说行就行,若是等我吃完了你再吃,多耽搁时间。”达里克一笑道:“公子一吃完,咱们就走。我拿些馒头,一面走一面吃就行了,不会耽搁的。”李壹假装生气道:“我有个怪脾气,一个人吃东西。肯定吃不下,别再废话了。赶紧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达里克憨厚地一笑,只得拉张长凳,斜斜地坐在桌子角边。游顺和一众官兵看了,连连在心中暗竖拇指。
众人正在用饭时,只见一道身影跳了进来。“哈!李壹!我心道你在草原被招了驸马,正和哪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卿卿我我呢。哪料你竟还舍得回来!”李壹闻言一怔,抬头望去,说话者正是满脸兴奋的永淳公主。
游顺可不认得公主,见李壹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奚落,当即便想大拍李壹马屁。只见游千总啪地一放筷子,虎目圆睁,单手一指永淳公主,厉声斥道:“哪里来的黃毛丫头,竟敢对着李公子大呼小叫,不要命了吗!”
“哟!这位将军好大的官威呀!不知将军在哪里任职,高姓大名呀?”永淳闻言当即媚笑如花,柳腰轻摆着慢慢向游千总走去。
这丫头要彪!游千总你可要自求多福啦!李壹见状连忙伸手挡在两人中间,笑嘻嘻地劝道:“公主!你大人大量,可别跟下面人计较!”
永淳闻言怒瞪凤目,一伸手把李壹推在一边,手指游顺,骂道:“这哪里是下人,都快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分明是个兵痞、恶霸。你竟然还替他说话!”
公主!!!游千总这下懵圈了,当下无限委屈地看了李壹一眼,抱怨道:“公子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位姑娘是公主殿下?”
这时却听店外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游千总!这下坏菜了吧。谁不好惹?却偏偏来惹咱们的永淳公主。哈哈哈哈!”随着豪迈地笑声,只见钱通闪身进来。
钱通进得门来,看见李壹,顿时双目一亮,大笑着迎了过来。李壹也大笑拱手道:“见过都指挥使钱大人。”钱通笑着捣了李壹胸脯一拳,佯怒道:“自家兄弟,哪来这些虚礼,半年不见,兄弟愈壮实了,想煞为兄了!”
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唏嘘感慨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晾在一边的永淳公主。钱通立刻拱手道:“我兄弟二人,久别重逢。一时忘情,怠慢了公主,还请殿下见谅。”
永淳当即不满地哼了一声,生气地白了二人一眼,用手一指游千总道:“你们也太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一个小小的千总也敢欺侮我,而你们俩却在一边唠家常、看好戏!看我不在父皇面前参你们一本。”
游千总闻言当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冲着永淳连连磕头求饶道:“公主殿下,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要杀要刮小的绝无半句怨言。只是钱大人、李公子与这件并无半点关系,殿下切莫错怪了好人。”
这游千总甚是机灵,他看出永淳、李壹、钱通三人交情匪浅,便立刻假意撇清钱、李二人,博取永淳公主的好感。果然,只见永淳公主不耐凡地冲游千总挥了挥手,说道:“要不是看他们俩的情面上,本公主今日决计不会与你干休!还杵在那儿干什么,滚出去!一看见你就心烦。”
游千总如蒙大赦般地起身逃了出去。
事后,李壹又向钱通和永淳说起了在草原上所生的一切,当听到白莲教匪被擒,永淳当即便大感幸趣,闹着非要看白莲妖人长得什么模样。
明时各国来华,属于“来贡”,由礼部负责接待。各国的贡期是不一样的,例如朝鲜每年一贡,琉球两年一贡,暹罗三年一贡。每当贡期,各国贡使携带表文、贡物至京,在礼部大堂设案举行呈表纳贡仪式。举行仪式当天,贡使由礼部官引至礼部,使臣对案行三跪九叩礼,礼成后礼部将表文送给内阁转呈给皇帝,贡物存在有关衙门内。如果赶上大朝、常朝,贡使则可以随朝臣一起觐见皇帝。如果不是朝期则由皇帝决定是否召见。召见时,贡使要行三跪九叩礼,皇帝通过翻译询问有关情况,表示慰问,若皇帝特示优待,还可以让使臣进入大殿,赐坐赐茶。第二天,贡使到午门谢恩后返国。
李壹在礼部完成了相关程序后,便回驿馆耐心等待弘治皇帝的接见。作为穿越者,他内心是激动的,前世他见过最大的官员,也不过是省部级。好在有过与秦王相处的经历,心里倒也不是十分慌乱。
李壹这边惴惴不安,朝廷方面也十分纠结。关键是以什么身份,让李壹觐见,让几位阁佬迟迟拿不定主意。谢迁认为,干脆就以藩属国使臣的身份,接见李壹。刘健则认为,应该以臣民的身份接见李壹,若以外邦使臣的身份对李壹,会置他于尴尬境地。李东阳倒也干脆,不偏不依,言称二位大人都有理,不如恭请圣裁吧!谢迁闻言不免暗自腹诽:这个老狐狸,做人如此世故圆滑。实际上他误会了李东阳,李东阳内心担忧的是,怕李壹再次回转草原,于朝廷则失一人才,于国则多一劲敌。一念及此,心中便暗下决定,李壹此人若不能为朝廷所用,必杀之以除后患!
上书房,弘治斜卧在软榻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已的三位阁臣,“都说说吧,那个叫李壹的,这半年闹出了不小动静,三位阁老认为怎么见他更合适。”
谢迁看着皇帝漫不经心的神态,心中有些吃不准,当下扭头向刘健看去,谁知刘健也恰巧向他这边瞧来,两人目光一碰,各自便在心中有了计较。只见刘健一拱手,向弘治奏道:“回禀陛下,怎么处理李壹这件事确实点棘手。谢大人和微臣的意见,想来还是有些偏激。”顿了顿,看了李东阳一眼,继续道:“也许李大人会有两全齐美的办法。”
弘治闻言一下来了精神,只见起下榻,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径直走到谢迁身旁,问道:“谢大人,也是同样的看法吗?”
谢迁立刻弯腰拱手答道:“回陛下,刘大人所奏,正是微臣内心所想。”
弘治闻言一阵大笑,转身对李东阳说道:“哈哈哈哈!李爱卿,既然二位大人把包袱丢过来,那你就接着吧。”言罢又止不住一阵大笑,转身回榻去了。
李东阳见状,心中付道:这两个老东西,谁也不愿出头做恶人,却把难题拋给我!着实可恶。可嘴上却不敢迟疑,只见他拱手向皇帝奏道:“陛下!臣认为以何种方式见那李壹,并不重要。关键是看他是否心向我大明。”
弘治闻言,立刻从榻上坐起,赞道:“李爱卿一语便切中要害,果然是老成谋国。”
正在这时,李广从外间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立刻向弘治跪奏道:“启奏陛下,兵部尚书王越在园外奏称,有要事欲见圣驾。”
弘治闻言,双手一摊,呵呵一笑,说道:“瞧瞧!这个李壹人缘有多好。咱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人家的老师便上门了。”刘、李、谢三闻言会心地一笑。
弘治朝李广挥挥手,说道:“宣!”李广应声立刻快步出去,不一会只听园外李广大声喊道:“圣上有旨,宣兵部尚书王越觐见……”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只见王越一进门便推金山倒玉柱地纳头便拜,口中说道:“臣,兵部尚书王越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见状,忙从榻上起身,绕过案几,亲自扶老将王越起身,一边扶起他一边说道:“王爱卿为国操劳甚巨,且年岁已大,朕不是前几日在朝前特许,爱卿可入朝不拜吗?为何今日还行此大礼。”
王越闻言,立刻拱手答道:“入朝不拜,那是陛下对臣下的恩典,但作为臣子,却不可恃宠而骄,失了臣子的本份。”
弘治闻言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李广搬一锦墩来。这才亲自请王越坐下,王越无奈坐下,仅敢耽了半个屁股。这时,刘、李、谢三人也过来齐声问王老将军安好。王越立时起身回礼。众人又唠了一阵闲话,这才转入正题。
只见弘治正色问道:“王爱卿,那李壹帶着蒙古国书前来觐见,当以何礼待之,这不,朕和内阁刘大人、李大人、谢大人正商量这事,恰巧王爱卿你来了。这下,朕不用这等小事烦心了,老爱卿你到底怎么想的,快说来与大家听听。”
王越拱手回道:“陛下,臣倒想先听听三位大人的高见。”
弘治闻言,转头对谢迁说道:“既是王爱卿想听,谢爱卿,那就由你来说说吧!”
谢迁立刻拱手称是,转身对王越笑道:“刘大主张以内臣子民礼对之;下官主张以外臣礼对之;李大人么,刚说了一半!”
王越闻言哈哈一笑,道:“谢大人,想不到今日你倒也干脆!”书房内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谢迁面色一正丝毫不觉尴尬,朗声辨道:“王大人,下官平日里做事要比今日快多了,一贯是雷厉风行,若论度,只怕今日比往日还要慢些……”
众人:“…………”旋即书房内传来一阵笑声。
“咳咳!”弘治一摆手,说道:“好了!听听李爱卿怎么说。”众人这才止笑,肃然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拱手对弘治称是,而后徐徐说道:“陛下,诸位大人,东阳先讲明一点,东阳在这件事上是对事不对人,绝沒有掺杂一点个人好恶。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明鉴。”见众人都默默点头,他才继续说道:“对李壹来讲,子民之礼、使臣之礼都合适。关键是看他,是否心向我大明。若其心中有我大明,则用之;若其心向…………”
这时,王越起身插话道:“若其心向蒙古外邦,则立斩之!”
哗!上书房内顿时雅雀无声……………………
最后,还是弘治轻咳几声,打破了寂静,只听他说道:“王爱卿为人公私分明,一心为国。着实让人感佩。你与李壹情同师徒,王爱卿,就由你去问问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王越闻言,立刻起身行礼道:“臣遵旨,若他心系外邦,与我大明为敌。臣当场就拿下他!”
弘治闻言打了个呵欠,说道:“好!这件事就这么着了,朕乏了。大家都歇着吧!”…………
离开皇宫时,天色已经漆黑,大街上已没有行人,王越坐上轿子,径直便赶向驿馆。待到驿馆大门时,卫兵早早便看见了八抬大轿,猜想轿内之人不一般,便立刻飞奔进去,告知驿丞迎接。
王越一下轿,站在门口的驿丞马上躬身行礼道:“下官恭迎王尚书大驾!”
只见径直走过驿丞身边,一边走一边说道:“休要多礼!本官奉圣命前来问那蒙古使者几句话,切莫惊动了旁人!快些头前带路。”
驿丞闻言立刻奔向前边,小心翼翼地打着灯笼,为王越领路。王越跟着驿丞走过一进院子,穿过一片花丛后,便看一座厢房还亮着灯,窗上映出两道身影。驿丞正欲开口通报,却被王越堵住嘴,示意他住口。待驿丞退下,王越便悄悄来至窗边。只听房内一个声音说道:“公子!这么说你真不想回草原了?”
“达里克!我的父母、朋友都在这儿,我是汉人,我的根在这里。我怎么能抛下这一切,与你回草原呢?”
“公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草原上那些人都看不起我,只有公孑你把我当人看。我决定了,跟着公子留下!”
“达里克!毕竟你的家在草原,………………”
“公子!我是孤儿,从小便跟着大王子,他不要我了,我的家便沒了。可是公子你看得起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自已象个人了,求公子收留我吧!今后,公子你便是我达里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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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站在窗外,心里热乎乎地。他有一点想流泪地感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王越便迈着轻快地步伐,向前院走去。出了驿馆大门,王越一坐在轿上,立刻吩咐轿夫道:“快!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