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茫然的站在原地,她起先没有注意到朝她横冲直撞过来的车子,她的心全被那个男人离开带走了,虽然留了联络方式,可是再见是何年何月,她都不知道。
而她竟然放他走了,就这么走了,再一次的离开了她的生命。
直到那辆车子离她极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那辆车子是打算干什么的。
可是她因为怀了孕,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朝自己撞过来的时候,身体笨拙的想往一边移,可是她再快也快不过那辆飞驰而来的车子。
眼看,那辆车子就要撞到了时初身上。时初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正当她觉得绝望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道黑影,突然飞扑了过来,将她牢牢的锁在了怀里,时初只感觉那个人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而她被他护在怀里豪发无损。
隐隐约约好象还听到他一声闷哼,而她被保护的很好,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可紧接着,空气中还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
而那辆车子见一击未中,然后又调过头来,朝着那地上的两人撞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再次撞到了那两个人,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那辆车子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调了一个头,快速离去。
整个街道静悄悄的,仿佛那血腥恐怖的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倒在地上的那一对男女却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人们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种事情,雪域的人似乎觉得习以为常,表现的非常镇定。
时初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在看到修那张凉薄失血的俊脸时,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她没有想到,救自己的竟然会是修。
他,方才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初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紧紧的抓着男人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厉晟尧,你没事吧,厉晟尧,你别死,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别死。”
倘若他们之间有一个人要死,她情愿那个人是他。
因为失去爱人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再尝一次就是刻骨铭心的绝望,她再也不要深度节,她宁愿出事的是她,而非他!
“晟尧,晟尧,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时初哭的豪无章法可言,她看到那大片大片的血色从他身体里晕出来,那么多血,衬的他整个眉眼益发凉薄,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一滩血迹,时初眼前一黑,差一点要晕过去。
可是她不能晕,不能,脑子里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厉晟尧又出事了。
他,怎么又出事了。
如果真的如此,她情愿她没有在雪域重逢他,她情愿她没有来过雪域,她只是想他活着,哪怕他在别的女人身边,这就够了。
夕阳的余晕落下来,将整个街道渲染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脸上的神色是那般绝望,仿佛有人生生的把她的所有念头捏碎了。
她是那么难过,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比不过她此时此刻的难过。
紧紧的捏着他的手腕,用力,她几乎泣不成声,懊恼自责全然湮灭了自己,可是突然,被他握住的手腕动了动,男人大手一转,紧紧的包住了女人的手腕。
那般用力,用力的想要把她的血肉融入到骨血中。
时初疯了一样看向了他握住自己手的画面,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没有看错,男人的手确实紧紧的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他没有死!
这个念头冲入自己脑海里的时候,时初几乎喜极而泣,她抬起头去看男人那张脸,那张脸依旧是凉薄失血,可是眉头却蹙得紧紧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可他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敢再哭了,甚至不敢出声,只是目光局促的望着他,生怕他有什么所以然来,而此时此刻的男人,在车祸那一刻,他想也没想的扑向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她受伤,一点儿都不能,本能让他扑向了她,把她牢牢的护在了怀里,可是在倒在那一刻,他的头部却磕到了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巨烈的撞击让他眼花缭乱起来。
但,脑子里有些画面却瞬间涌进了脑海里,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
只是那些纷乱无比的画面,告诉自己一个事实,原来,他真的叫厉晟尧。
原来。他爱的人叫时初。
他护住了她,真好,还好她没事,不然,他哪怕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小时……”他微弱的喊着她的名字,不是时小姐,不是时女士,而是小时,他独一无二的称呼,小时候,很多人叫她陆小四,小初,小初儿,可是唯独他喊她小时,他说我喊了这个名字,从今以后就不准别人叫了。
你是我的小时,独一无二的小时,谁都不可以叫。
小时候陆朝衍听到这个称呼,故意当着厉晟尧的面前喊她小时,结果当天厉晟尧拉着她去训练场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出来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
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喊过时初小时了。
时初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名字,却让她差点潸然泪下,她忍着哭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在,晟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从未离去。
只要你睁开眼睛,一眼就能看到我。
陆吾恩到了之后,看着那混乱的画面,忍无可忍的将自己的宝贝妹妹从地上扯起来,她望着他,不知是哭还是笑,一字一顿的说道:“大哥,他想起我了,他终于想起我了。”
看着妹妹的眼神,他生硬的点了点头:“嗯,他想起来你了。”
时初这般高兴,他又怎么好去破坏。
不管他是不是现在恨得想弄死厉晟尧这个混蛋,胆敢让他们陆家的四小姐为他三番四次的哭泣,绝不轻饶。
陆朝衍不在,他不介意,这个当大哥的好好收拾他一顿!
厉晟尧很快被送到了医院,他身上除了多处擦伤之外,唯一最严重的就是头部,只是时初不放心,硬是让他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
可,结果并不称人意。
他身上的旧伤非常严重,严重到差点让这个坚强无比的男人死去,尤其是他后背的烧伤,绵延一片,那么大片大片的伤痕,饶是陆吾恩都看了有些咂舌,这个男人活下来真的是一个奇迹,而陆吾恩怕时初看到这些难过,直接让人带她去休息。
时初当然不同意,可是碍于自己昨天晚上离家出走的行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是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大哥,等检查完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其实她也想留下来,可是这会儿肚子也是有点儿不舒服,虽然厉晟尧替她承接了所有砸落地面的力道,可是她隐隐约约小腹那里还是有点儿难受。
为了孩子,她想也没想的去休息了。
待厉晟尧做完一系列检查,刚刚被送到病房,说是他的身体状况要研究一下,看看除了手术之外,有没有比较保守的治疗方式。
毕竟他头部那一块血块始终是大隐患,可能随时随地会对他的神经产生莫大的影响,所以,如果可以医生还是建议他尽快手术,但是毕竟是头部受了伤,他们这些小地方的医生根本不敢确信能成功完成这个手术。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建议他们去大医院完成这个手术,厉晟尧听到这些倒是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的表情有些茫然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陆吾恩推门进来,手里还捧了一杯热茶,然后懒洋洋的递给他:“诺。”
厉晟尧接过茶杯,黑眸湛湛,像是漂亮高贵的琉璃色,恢复了他一往的惊艳,黑的瞳仁如同世界上最浓重的墨色,而白的部位,又像是纯净无比的稚子。
这两种极端的颜色在他眼底碰撞,简直惊艳到了极致,怪不得时初曾经会偷偷跟宁颂笙说,厉晟民尧长了一对世界上最勾人的眼睛。
光是看着这一对眼睛,她都要把持不住了。
喝了一口茶,喉咙里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散去了,厉晟尧捧着杯子,第一句话就是:“她呢?”他没问自己的检查结果,也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有多严重,单单问了时初。
陆吾恩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淡,说真的,他是看在时初的面子才忍着没有把拳头砸到这个男人身上,嘴角勾了一勾,嘲:“托你的福,暂时还没死。”
这句夹枪带棒的话让厉晟尧的眸子微微沉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望着陆吾恩,然后突然要从床上下来:“我去找她。”
陆吾恩穿着军靴的大长腿往床尾一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狂拽气势:“你以为不是小四执意把你留在这里,我还愿意让她见你。”
厉晟尧没出声,可是黑眸里却带着莫名的坚持:“我一定要见她。”
“说真的,厉晟尧,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见她的人就是你,你知道她为了你,这几个月怎么活过来的吗?”陆吾恩不可能不气的,从小,时初就是他们几个最宠爱的妹妹,不是因为他是陆朝衍的妹妹,而是这个妹妹着实招人疼。
他听爸爸说过,双华姑姑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存在,可是时初比双华姑姑还要招人,他们这几个当哥哥的,对这个妹妹还是宠的不行。
后来,他去了雪域,吾心也远走国外,只有陆朝衍在四九城,可是那丫头一直好好的,直到七年前……
厉晟尧望着陆吾恩的表情,他清清楚楚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出了排斥,他们曾经是兄弟的,唯一让他有这种表情的,只有时初。
“她怎么了?”当初他走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九部的人足以护她周全,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放心离开。
可是看陆吾恩这表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难不成……
他心中惶惶不安,升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他望着陆吾恩,声音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深意:“吾恩,她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她怎么了?”
陆吾恩看着男人复杂的神色,声音丝毫没有温度的出腔:“她差点被许家人害死在警察局里,如果不是九部的人最后赶到,恐怕会一尸两命!”
厉晟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片雪一般白的眼白处染了一层腥红,整个眼睛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样,看起来狞狰可怕。
短短一句话,他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她差点一尸两命,甚至他不清楚她这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
今天早上他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坐在他房门口时,他的心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掌硬生生的捏碎成灰,拳头捏得发白,连关节都一寸一寸白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短短一瞬之间,他的嗓音几乎哑的不成调,他曾经想过,只要有九部的人在,无论如何都能保她周全,可是九部的人,却辜负了自己的期望。
她竟然,差点没了。
他想象不到她这段时间是如何熬过来的,可是看着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全身上下依旧没多少肉,除了肚子,她几乎看起来完全不像一样孕妇。
“厉晟尧,如果不是我妹妹,我真想弄死你!”陆吾恩看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愤怒还是差点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厉晟尧一句辩别都没有说,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是他考虑不周才差点害了时初,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想到,她真的有了孩子。
孩子……
一滴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角滑落下来,他当初不过是故意骗厉家,没想到她真的有了孩子,有了她跟他的孩子。
厉晟尧形容不出那种感受,没有办法说出来,也形容不出来。
陆吾恩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厉晟尧,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被厉晟尧救的人都说他明明死了,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还出现在那个安好的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分钟的时间里,厉晟尧一直没有说话,他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毕竟短短一段时间内,他仿佛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心情一下子飞到了云霄,又瞬间跌入地狱,当他听到时初差点一尸两命的时候,他想杀人。
当他听到时初有了他的孩子时,他想告诉所有人,他终于当爸爸了。
他们风风雨雨走过十几年,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希望。
病房里安静的近乎窒息,除了两个男人压抑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响动,窗外枝芽开出一点儿零星的骨朵,在风中懒懒招摇,他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却是莫名的沉重:“其实在我离开四九城的时候,我是没有想过再回去的,行善指名道姓的让我过去,不然她会一个一个屠杀完所有的人质,雪鹰战队的人没办法,只能给退伍几年的我递了消息,让我第一时间过来,可是,我当时顾及时初的情况,一直在摇摆不定,直到九部的人保证,他们可以护住时初的安全,同时也可以告诉我七年前容初事件的真相,这这才答应了下来。”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其实我也想活下来,我努力的想活下去,只是,我没有想到行善既然让我来了,她从来没有打算让我回去。”
那一场杀戮,他永生难忘,三年前,剿灭行善的爸爸的时候他只是卧底,很多事情没有亲自参与,可是四个月前,他却是从头到尾一直参与过的。
眼前仿佛又浮出了那血腥残酷的一面,他到现在都不敢回忆那是多么惨烈悲怆的一面,所有的人质是没有死亡,可是雪鹰战队的人却死的死,伤的伤,被炸死的炸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经的战友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他甚至,做不到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家,归到这一片热土之上。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越来越紧,紧到几乎快要把自己的手指捏碎了:“那一场战争可以说的是血流成河,可是惨烈到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的惨烈。”
那些恐怖分子,全是世界上一些极端的人群,他们杀人不眨眼,如同恶魔亲临人间,像是斩杀变成了一种引以为傲的事情。
陆吾恩带人去清理战场的时候,有幸看过那场面,确实用惨烈来形容不过,只是从厉晟尧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的难过了一下。
厉晟尧的声音又响起来,在知道了时初的事情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对不对,可是他真的别无选择:“其实当时我是可以离开的,可是如果我走了,我的战友就要死,当时已经有太多人死去了,我不想让他也死了,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他刚进军营不久,还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可是我也很清楚,如果我救了他,可能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很压,像是透着某种无力,陆吾恩没说话,他知道这一刻厉晟尧不需要让他附和什么,他只是想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
仅此而已。
病房里还是安安静静的,阳光都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两个人一样。
厉晟尧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也许是某一处,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可是他的瞳仁里却凌乱的近乎涣散,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可是,我知道,我是一个军人,哪怕我褪却了军人的勋章,我依旧是一个军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战友死在我面前,哪怕我知道,我救了他,可能我真的回不去了。”
陆吾恩身为军人,当然明白厉晟尧说的是什么,他哪怕没有经历,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凶险万分,也许当时只有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可是厉晟尧却把生的希望给了战友。
自己从容不迫的赴死。
一个军人绝不允许自己见死不救,哪怕是厉晟尧当初,他或许想过他已经退伍了,他不需要再替雪鹰战队完成任何任务,哪怕行善提出来让他亲自过来。
他依然选择了去。
这是军人的责任心,更何况,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去让一千个百姓惨死,那种时候,除了去,他别无选择。
正如同,他明知道是死路,也要从容不迫的赴死一样。
只是,一片沉默中,陆吾恩最终还是问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
在知道时初差点一尸两命的消息后,他确实后悔了,一个男人永远要保护好脚下的土地和身边的女人,他如果没有资格护她周全,那算什么爱她?
他问陆吾恩有没有烟,等烟点燃,他吐出一口云雾,俊美的五官隐在若无若无的白雾后,连同他的声音,都惺忪的飘了出来:“说真的,在你说了时初的经历之后,我挺后悔的,后悔自己把她一个人扔在四九城,可是当时的我别无选择。”
厉晟尧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揪的厉害,倘若他知道时初遭遇的痛苦,他到底该怎么做?
那时,他第一瞬间茫然了,可是很快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还是闪烁着如火一般的光芒,他最终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一样:“如果机会再来一次,我还是选择去雪域,毕竟在我还有能力的情况下,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的人民因我死去。”
陆吾恩一怔,如果是他,肯定也会有同样的选择,毕竟,他们是军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使命。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小四呢,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她会原谅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