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寒没有说得太明确,厉晟尧已经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男人的神色淡漠如水,像是轻轻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墨色的瞳仁平平静静,看起来却莫名让人心惊:“按计划进行,我绝不允许有任何差池,还有,平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尽量跟平常一样。”
“三周之后的的竞标你过去吗?”
这个竞标不同于以往,只有竞选的几家公司会参加,其中一家就是慕氏,厉晟尧如果去,注定会跟慕慎西碰面,男人似乎微微思考了一下,倨傲的下巴带着一股子让人暗暗心惊的深冷,好半天之后,才说了一句:“我亲自去。”
苏寒眸中一喜,点了点头。
茶水已经煮沸,厉晟尧慢悠悠的注入白水,茶叶起伏,茶香缓缓溢了出来,他亲自给苏寒添了茶水,又问了句:“陆静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我查了她的航班号,她是一个人来四九城的,前天晚上八点下的飞机,下榻在一家商务酒店。”苏寒尽量言简意赅的交待这些事情,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抬起头不自然的看了厉晟尧一眼:“不过四九城暂时还没有动静,她失踪的消息被隐藏的很好。”
对陆静临,他说不上喜欢,但是也不是太讨厌。
毕竟,三年前,她在雪域救了厉晟尧一命,如果不是她,也许厉总三年前就回不来了,只是有些事情,他忍不住多嘴一句:“厉总,既然你不喜欢静临小姐,还是早点送她回去吧。”
这是良心建议。
陆静临这个女人呆在安城,对厉晟尧和时初的关系只坏不好,所以,这种人,还是早点送走的好,免得麻烦。
厉晟尧却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苏寒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忍不住多嘴一句:“您就不怕时初吃醋?”
那一瞬间,厉晟尧眼底一掠而过,是一股子巨大的痛苦,他整个人的眸色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又瞬间融入了死气滚滚。
他的眼睛本来高贵森凉,这会儿却寂月千里,仿佛化不开的惆怅在眼底铺开,他漫不经心的扫了苏寒一眼,苏寒被他眼底的冷意惊到,感觉这个男人的情绪随时都要爆发出来一样,而他只不过提了一句时初而已,他的情绪就能失控成这样。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了?
好在厉晟尧及时收敛了眼底的情绪,那双墨玉一般的瞳仁里,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左手稳稳的抚住杯壁,目光闲散的落下来,仿佛专注在某一点上,可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是淡漠如水:“帮我约一下祈墨,就说我有事相商。”
时初从医院里出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厉晟尧他到底在气什么,有这个必要吗?至于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她的气吗?
还是说,他真的对陆静临放不下。
男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陆静临不在他身边,他是不是又对她念念不忘了,亏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从始至终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看来,自己又闹了一个笑话。
时初唇角又掀起了一个薄冷的笑意,不是说,她对厉晟尧没有信心,而是她真真切切的从厉晟尧眼底的看到了冷漠。
如果陆静临不在,她如果生气了,他肯定会哄着自己,可是今天他没有,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还赶她离开。
她就那么不受他待见吗?
推开门,意外的是陆宝在家,她嘴角的冷笑还没有来得及收敛起来,陆宝已经看到了女人削瘦莫名的身影。
比起前段时间,她确实丰腴了一些。
可是比起大多数女人来说,她瘦的还是有点儿过份,骨头上仿佛没有包多少肉一样,整个人,仿佛被风吹一下,就要倒地一样。
“时总,你可总算是回来了!”陆宝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少见的关心。
看着陆宝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时初的情绪好了很多,露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大概是有宝儿在身边,她很容易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在家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小初就好了,或者,叫我初姐也行。”
陆家看着她女人削瘦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少见的关心:“时总,你回来了。”
陆宝白生生的小脸因为她的一句话,变得有些涨红,好半天之后,他才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我还是叫你时总比较好。”
时初换好鞋子,懒洋洋的往陆宝身边一坐,随手捏了他白嫩嫩的小脸一把。她始终想不通的是,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皮肤怎么保养都没有宝儿好。
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宝儿啊,你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哪怕是个小三儿,也早该扶正了,我让你叫我一声姐,你有什么好拒绝的。”时初越捏越喜欢,语气懒懒散散的说道。
陆宝的小脸瞬间又浮起了一层红晕,一个男人,害羞起来简直连女人都自愧不如,本来就白的皮肤,染了红晕之后,更加瑰丽如初。
“时总,我还是叫你时总比较好。”虽然时初只年长了陆宝两岁,可是陆宝却是打死也不愿意叫时初一声姐姐的:“对了,今天清屿小姐来过。”
时初神思一震:“她来做什么?”
“清屿小姐没说,不过看起来,她情况很不好。”陆宝回想着清屿的神情,当时清屿的神色确实挺难堪的,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时初蹙了蹙眉,她记得,前段时间清屿来了安城之后,就没有再回海城,连带着祈墨这段时间也一直呆在安城。
如果说,这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关系,她是不信的,只是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说都让人有一点儿,捉摸不透,你说,清屿喜欢祈墨吧,又不见得。
你说祈墨喜欢清屿吧,可是又说不上来那种感情。
他把清屿宠上了天,几乎整个安城都说海城祈墨出手阔卓,为了讨好一个女人,几乎把家底都快送给清屿了,可是也不见得清屿感动丝豪。
所以这两人按说应该是一对如花美眷,可惜,给人的感觉仿佛走到悬崖边上。
还没有等她开口的时候,时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清屿的来电,时初顺势接了电话:“清屿。”
“时初,晚上能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可以。”时初应允。
清屿说了地方之后,随即就挂了电话,时初一怔,随即笑开:“清屿晚上约我去吃饭,你去不,宝儿?”
当晚七点,时初应邀到了香厨,她到的时候,清屿已经到了,她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绯红的夜色从窗外拂了进来,女人身上,像是勾勒了一道虚无淡漠的光影。
听到动静的时候,她缓缓回头,一对明丽的眼睛便印到了时初眼睛里,但是祈墨也在,时初看到他时,意外的扬了扬眉,还没有出声,便听清屿淡淡的开了口,语气温柔,却莫名的带了一丝犀利:“我约的人是时初,祈总可以放心了吗?”
看来祈墨以为清屿约的人是徐行歌,毕竟这段时间,徐行歌为了清屿没少跟祈墨找麻烦,甚至祈墨这顶绿帽子戴得心甘情愿,对清屿肚子里的骨肉也是疼爱有加。
看样子,是打算等清屿生下这个孩子之后,直接当成祈家人了。
看着清屿清清淡淡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饶是祈墨心再大,也被女人的排斥刺激的几不可察的拧了一下眉毛,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那你们慢慢聊,我在外面等着,什么时候结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说完,男人长腿一迈,直接出了包厢。
清屿闻言却冰冰凉凉的笑了起来,那一双眼睛里仿佛苍老了很多,挤满了令人心碎的神伤,好半天之后,她才收回了视线:“抱歉,让你见笑了。”
时初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清屿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她的视线略微从女人平腹的几乎看不出怀孕的痕迹的肚子上掠过时,眸光又沉了沉。
据说,清屿肚子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想着清屿孤傲十足的性子,她是绝对不可能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以前在金苑的时候,讨厌徐行歌她是看在眼里的,她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喜欢上徐行歌。
可是,如果不是徐行歌的,为什么徐行歌对这个孩子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狂热。
饶是时初一向冷静,也被这三个人的关系弄糊涂了。
清屿像是感觉到时初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时初,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孩子不该存在?”
“清屿,不管怎么说,那始终也是一个小生命。”时初难得多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清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他到底是一条命。
“可是,他注定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存在。”清屿又笑开,笑中泛了苦,说完这句话,她赶紧拉着时初坐下:“时初,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回海城了。”
“这么快?”时初吃惊的问道,随即又释怀,清屿本来就是海城人,她来安城当初不过是阴差阳错,她的家乡始终是海城。
清屿但笑不答,这段时间,她虽然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日子到底是过得不太顺心,要不然也不会跟时初一样,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
她望着时初,眉眼倒是安宁:“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时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清屿要大费周章的找到她,让她帮一个忙,但是看着清屿削瘦的小脸,她整个人仿佛蒙了一层死气,可是那张脸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清屿的美沉静而安静,像是一只秀美的珍珠,盈然如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而她脸上的表情如同铁铸了一般,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想再见徐行歌一面。”清屿开口,时初眨了眨眼睛,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清屿的肚皮上,一时之间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
看清屿这态度,难道这个徐行歌真的是她肚子孩子的父亲?
一想到这个,时初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清屿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徐行歌的,那祈墨把她留在身边做什么,祈墨也算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何苦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留在身边,难不成,这个祈墨还真的是受虐狂?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直到清屿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祈墨推门而入,浑身上下的气场透着一股子让人难以想象的深沉。
他望着清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之后,见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倒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清屿难耐的蹙了蹙眉。
“你看够了吗?你放心,祈墨,我没有那个兴趣在这种时候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的语调冷冷的,像是秋风里吹拂了一池冻水。
祈墨的动作微微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替她把身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琥珀色的眸光温温润润的,却深不可测。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惊人的美好:“乖,不闹了,咱们回家。”
跟祈墨和清屿道别之后,时初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却没有想到,二楼的长廊尽头碰到了一个人,正是今天在医院里碰到的厉晟尧。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黑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直到风吹起她身前的丝巾,那些隐隐约约的暧昧像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他眼前,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转过身扭头就走,时初却踩着高跟鞋追了过来:“厉晟尧,你给我站住!!”
男人步伐没有停,直到女人气喘吁吁的堵在了他面前。
夜色沉的可怕,像是那个雨夜,同样是深不可测,明明才一天的时间,他仿佛跟她之间就成了最陌生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可是总是忍不住。
为她做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七年前,已经注定了他没有办法跟她在一起,可是他不在乎,远离四九城那个漩涡,他想,他总会有机会跟她在一起。
总会有机会的,结果还是这样……
他知道,这件事情不怪时初,谁让他没有保护好他,可是心底还是有了介怀,一想到昨晚的一幕,他就恨不得想杀人,杀了自己,也杀了她。
好过,这样彼此折磨。
更重要的是,慕慎西说了,只要看到他跟时初在一起,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时初,他毁他难,可是毁了时初太容易,谁让他手中有那些东西。
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做。
时初站在了他面前,望着男人的一双眼睛,更加的黑沉明亮,像是沾染了千千万万朵星尘,有一种慑人心魄的冷,她无端的心口一紧:“厉晟尧,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抽出一只烟,点燃,随着幽蓝的光在夜下沁了出来时,男人的脸被这一束的灯光照得彻底亮了起来:“你找我,什么事?”
“晟尧,你跟陆静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初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她不想因为爱情,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如果不是太喜欢,她不会到了现在还去追问。
她亲眼所见,还是不信,想让他给自己一个新生,或者给她一个毁灭。
要痛,便到彻底,如果他解释,她可以相信。
陆静临昨天晚上自杀了,他是不是担心,不想让陆静临受刺激,才会今天在病房里说那些话,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该大度一点儿?
厉晟尧其实不爱抽烟,只是这个时候,若不是找一点事情去做,他怕自己会发疯,明明喜欢的这个人就在眼前,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想法设法的把她往外面推。
这种感情,怕是没有体会的人,体会不了那种滋味了。
他的五官隐在星火之中,有一丝暧昧抽离出来,烟雾自他嘴角吐露出来,他只尝到了那么浓烈的苦涩,像是咬破了胆汁,那些苦,全部流到了心底。
他以前偶尔也有抽烟的习惯,但是绝对不多,所以平时都很少会碰这些东西,今天突然一碰,便觉得仿佛正中了自己的下怀,那种苦涩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心,又像一个溺水的人,唯一还留存的一点儿指望。
就是越苦,越好,越好,自己才能稍微放过自己一点儿。
那一双眼睛,像是繁星寂月,高高的挂在天上,唯独眸底,幽暗不明,他的嗓音淡漠的开腔,语调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你不是都看到了。”
那般轻抹淡写的语气,好象在说,今天我吃了什么饭,配了什么菜,吃了什么汤,可是时初却看到了他眼底扎扎实实的冷漠。
那么冷,刺得她整个人都寒了一下,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一切都变了样,就因为她去陪慕慎西过了一个生日吗?
想到慕慎西,她心头又跳了一下,从今天醒来,她联系慕慎西,他的电话都没有打通过,这两个人,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备感压抑:“晟尧,你不能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定了我的死罪,我只是去陪慕慎西过一个生日,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要我了!”
那句话,太伤人,时初不想说,可是忍不住,男人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温情脉脉,像是铺了一层生冷的冰,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把她砸死了。
厉晟尧的唇角微微一勾,好笑的声音从唇角流淌了出来:“时初,仅仅只是一个生日这么简单吗?”倘若真是这样,他厉晟尧何需至此。
时初看着男人眼底的冷漠,重重叠叠的交错,像是火焰一般扑了过来,将她要一口吞灭了一样,她后退一步,觉得掌心空的有点儿疼。
她望着男人,声音益发的带了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他冷冷一嘲,眼底哀伤的不得了,他望着漆黑浓墨的夜色,那一双眼睛里不知道藏了什么,才会那样的哀伤:“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掐灭了烟,准备离开。
时初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厉晟尧,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你想听什么?”他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她的手已经慢慢恢复了,那些疤痕都不见了,仿佛又恢复到了重新四九城那个不可一世,又高高在上的陆四小姐了。
时初被他的眼神轻轻一扫,莫名的一抖:“你费尽心思把陆静临接回来,就是为了气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厉晟尧,我告诉你,你赢了!”
他没说话,好半天之后,唇角才轻轻一勾,语气益发冷漠:“说完了吗?”
“我不同意她在安城,全世界那么多地方,她哪儿不可以调养,偏偏要来安城,厉晟尧,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明天就要把她送走!”时初不想看着陆静临站在他们中间,把他们的感情一点一点儿的杀死。
这是她喜欢的人,他不想这么放手,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懂的那些东西,仿佛全不见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厉晟尧终于正儿八经的看了她一眼,因为离得近,他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随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都变得益发透明苍白。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黑,那样沉:“时初,如果我不同意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