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厉晟尧一直沉默着坐着,坐了很久。
宿有容看着那张喜形不显于色的俊脸,有些忐忑不安的摸了摸:“头儿,你还好吗?”
自从看了酒店里的视频监控之后,厉晟尧就是这个死样子,那双曾经让毒贩闻风丧胆的睿智眼眸这会儿只剩下空洞无望的凄凉。
宿有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形容错,但是他心里的感觉确实是这样子的,那个女人他见过一眼,确实长得蛮漂亮的,风情万种的大美女,不过头儿怎么会喜欢这么美艳的女人。
怪不得当年那些警花们前仆后继,硬是没有把头儿给拿下来。
完全不是一个模样,头儿能看上眼才怪,只是……
厉晟尧望了宿有容一眼,恢复了一惯的面无表情:“什么?”
宿有容却是没有胆子再问下去了,嘿嘿笑了笑,一看就是特别正直的小伙子:“头儿,都中午了,咱们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厉晟尧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阴郁到了极致,声音一下子哑到了极点:“你说什么?”
苏寒听着这声音感觉下意识的感觉头皮发麻,第一百零一次觉得他当初就不应该跟厉晟尧一起来海城:“厉总,时小姐已经回安城了。”
“她的行李不是还在我那儿。”这话轻描淡写的很。
“时小姐说,帮她扔了。”苏寒胆战心惊的回答。
厉晟尧嘴角突然浮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不轻不重的又问了一句:“她是这么说的?”
苏寒硬着头皮说:“是。”
那一瞬间,酒店里的气氛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厉晟尧那双深不可测的目光有人让人忌惮的幽色,英俊淡漠的眉眼勾出让人辩不清的情绪。
好一会儿,大概过了三十秒的时间,苏寒却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正在犹豫要不要挂电话时,厉晟尧又突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了,海城这边该处理的事情赶紧处理吧,我跟有容再确定一下,我们也尽快回海城。”
“是,厉总。”
“对了,你亲自去盯着,送陆静临回去,叮嘱厉陌寒,人这回给我看紧了。”厉晟尧讲完这通电话之后,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仿佛被抽干了一样。
想着今天早上她回到医院的苍白模样和那浑身的酒气,心莫名其妙的紧了紧,时初,你到底要做什么?
别人不可能不清楚,宿有容却是最清楚明白的,他以前也算是跟过厉晟尧身边一段时间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厉晟尧这么难看的表情。
这个男人哪怕身中一弹依然能面不改色的跟人调侃,但是这会儿面容上似乎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冷的要命,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厉晟尧突然站了起来。
男人长身如玉,干净美好,清俊的眉眼有着让人向往的俊美,他的脸色平静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仿佛方才那个容色可怕的人不是他一样。
宿有容听到她跟自己说:“有容,海城这边的事情你继续帮我查,我今天不陪你吃饭了。”
男人离开好一会儿,宿有容才觉得空气中似乎好受了一些,可是想着厉晟尧反常的反应,眉头还是深深的蹙了蹙,头儿,这是动真情了?
厉晟尧出了酒店之外,明明海城的天晴空万里,天蓝的湛蓝,可是他的心却灰蒙蒙的铺了一层灰,上了车之后,车子并没有发动,任由思绪无限拉长。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摸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自己第一天到安城的时候拿到的,打的时候却屈指可数,清冷的眉眼却晕出了一丝一丝的墨意,如同散落在池中的墨水,荡开,游离。
海城的阳光今天出奇俊美,车里的男人脸色阴沉的要命,手指不知道怎么突然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时初再回安城,有一种与时初隔绝的感觉,她轻吐了一口气,神色抑郁难当,时初素来喜欢笑,不笑的时候有一种冷冰冰的味道,仿佛是秋天染了凉的霜。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拧了拧秀眉。
厉晟尧。
那一个字如同一剂麻药一般没入了自己的心脏,疼痛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那天在包厢门口,听到他说的那番说。
他说,陆朝衍的事情暂时不用查下去了。
他说,她那边,我会说。
他又说,不查了。
明明过了那么久的事情,现在却字字清晰入耳,其实也不过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呵气一笑,电话还是孜孜不倦的响着,最后,断了。
像是有什么线在心中断了一样,时初手里还捏着手机,手机的铃声又乍然而起,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划了接听键,电话那端男人的声音跳出来:“怎么才接电话?”
“刚刚没听到。”她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眉色轻挑。
“为什么回安城了?”男人的问题一个跟着一个落下。
时初本来带笑的眼睛一下子瞬间变成了冰霜覆盖,笑意自眼底抽离,连同声音都冰冰凉凉,透着一层碎碎的挖苦嘲弄:“厉总,你怎么好意思问我是为什么?”
电话那端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厉晟尧深吸了一口气,幽暗难掩的声音从那边飘了过来:“时初,这件事情,我以后跟你说。”
“不用了,厉总,我相信你一次是我瞎了眼,我再相信你一次就是我蒙了心。”时初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不愿意听下去。
不过她确实不想听下去了,厉晟尧明明知道她最在乎的是陆朝衍,甚至为了哥哥,她不惜向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委身,可是现实却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年少轻狂的时候了,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太冒然的相信一个人,最终会让她尝到痛彻心扉的苦果,眸光寒凉,有厉晟尧看不到的伤,时初的唇角勾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却凉透入骨,似下了一场缠绵入骨的雪:“既然你帮不了我,咱们的交易也不算成立了,我回安城,又有何不可。”
“陆时初,你把我当什么了,那一夜……”
“如果厉总一定想听一个答案,那一夜,我就当被狗咬了。”说完,时初就挂了电话。
厉晟尧在这边脸色难看的不行,他长眉似乎携了一层刀锋,森森凉凉,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揉不进他眼底,被狗咬了,陆时初,你竟然敢骂我是狗。
时初回了安城之后,并没有休息下来,反而订了飞机,直飞c市。
长林荫荫,c市的天空总是特别沉闷,天空里像是飘了一层铅灰色的烟,有人叫它雾霾,c市属于重工业城市,不算一线大城市。
时初下了飞机,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家茶馆,茶馆设于偏静之处,很难想象c市竟然有一处这样休闲的好去处。
竹影丛丛,沙沙声响,带着优雅静谧的凉,时初到了地方,有人从容的迎向她:“时小姐,您来了。”
“他到了没?”时初的声音不大,但是没有刻意的讨好。
对方也没有因为她的无理有些不悦,反倒眉目沉静的领着时初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山水游鱼,景色美不胜收,时初却无心观景,直到对方把她领到了二楼。
二楼同样古色古香的装饰,时初进来时,还能看到穿着古装的小姑娘坐在茶座边袅袅婷婷的泡着茶,水雾冲开,将坐于旁边的老人的脸色盖的若隐若现。
“老爷,时小姐来了。”领她入门的人,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终于抬眼,隔着若有若无的茶气,望了时初一眼,眉目里闪着让人看不清的一种精光,他望了时初很久。
女孩素衣素发,神色平静,眉目却极为漂亮,如同上等的油彩画,一笔一划都是精细雕刻过的,她的眼神落落大方,没有怕,没有惧,只有坦然无悔。
想必,她来的路上也是作过细细的仔量了。
良久之后,室内安静,唯有茶水的沸腾声音咕咕作响,老人坐在红木椅子上,半天之后,才说一句:“坐吧。”
时初倒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一点儿都没有客气的意思,她接过美女给她递过来的茶,不耐的嗅了嗅:“不是雨前的春茶。”
“你这丫头,鼻子倒是伶俐。”老人赞了一句。
时初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一连喝了两杯茶,才扫了他一眼,老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抬了抬手,让房间的其他两人都退下了。
厚重的木门阖上,时初已经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恣态,正色几分:“老头,你前段时间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老人接过泡茶的事情,保养得当的手如行云流水,茶杯在他手中翻转,他似乎演了一场惊心动魄,却徐徐出尘的戏。
时初歪了歪嘴,漂亮的凤眼微微一眯,流露出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来,声音倒是清澈,端得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二爷和三爷不知道我哥在我这里,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作为交易,我答应你上次的条件。”
“你觉得他们会查不到?”老人微微抬眉。
看着老人几乎全白的头发,唯独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时初弯了弯眼睛,眸色里透出几分坚定来:“如果有你,我相信他们永远查不到。”
“呵呵,丫头,你在威胁我?”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似乎沉了沉。
“不敢。”时初客气道,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女人秀气如水的眉微微展了一下,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惊艳大气:“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
“哈哈——”老人突然大笑,窗外的落鸟被这一声笑蓦地惊飞,他的笑声沉下来之后,目光微眯,带着深究的味道:“你确定,你斗得过厉家那小子?”
“总要试试,对不对。”时初的语气还算自得,可是眉骨之处,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或许是女人的语气太过坚信,反倒是让老人意味深长的多看了她两眼。
“更何况,你现在身边不是没人可用?”时初又加了一句,成功的让老人脸色变了变,她也不敢把人逼得太急,索性站了起来,笑着说:“我希望明天一早得到你的回复。”
“不用明早了。”他摆了摆手,苍眉一展,一锤定音:“我同意。”
“谢谢,”她真诚道谢,眼睛垂下来的时候,闪过一抹暗凉之色,而老人的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声音带着从容不迫的大气:“客气。”
那感觉,像是两个初次见面的生意人。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午后,两人还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可是虽说简单,每一个菜都是精心研究过的,时初吃过饭之后,离开,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她回到c市的时候已经半夜了,舟车劳顿让她累得要命,那种累不止是身体上,而是从身体浓浓发出来的疲惫,久久不散。
第二天,她是被手机吵醒的,翻了一个身子,摸到手机,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喂!”
“小初,你哥的事情已经帮你安排好了。”秦邺城的声音永远是那般温润大气,让人听了有一种落雨无声的感觉。
时初惊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感觉困意一下子自眼中抽离了,她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倍:“真的吗?”
“真的。”电话那端男人的声音温和如初。
时初瘪了瘪小嘴,状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哎,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傻丫头,咱们之间客气什么。”男人既无奈又头痛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用看到秦邺城,时初也能想象出来他这会儿的表情,有些人太熟悉,熟悉到连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能深印心中,她脑子里想着秦邺城这会儿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嘴角轻轻的弯了起来,软软的弧线化去了女人身上这两天的疲惫:“没错,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行,我要湖南的辣鱼和臭豆腐。”秦邺城特爽快的跟她回了一句。
时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概是跟秦邺城呆在一起,想不开心都不行,她懒洋洋的趴在大床上,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大明星,形象啊,你就不怕你的坏习惯都被你的粉丝知道。”
哪知人家秦邺城跟没事人一样,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起伏,却好听的如同叮叮咚咚响起的钢琴声,带着让人迷醉失神的味道:“知道就知道,我是一个吃货,不怕被人知道,对了,小初,我今晚七点的飞机,来机场接我吧?”
“只要你不嫌弃,我当然乐意。”时初笑米米的说道。挂了电话之后,时初乐的在床上滚了几圈,只要哥哥没事,一切都值得。
时初难得心情好,没叫司机,自己单独开车去了机场,结果半路厉晟尧打来电话,她装没听到,直接把手机按了静音。
去你的厉晟尧,你以为没有你,我这辈子不能活?
忘了忘了,全忘了,这一刻脑子里没有这个男人,时初到了机场,等在接机口,结果这一天晚上,从a市和海城的飞机同时抵达安城的机场。
时初看着秦邺城从里面走了出来,男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却自带一股子国际明星的范儿,脸上卡着大黑超,帅气的惊人。
一路上不少女人在偷偷回头望他,却因为这个男人着实低调,让人联想不到红得如日中天的大明星秦邺城,再加上男人没有给过别人八卦的机会,硬是没有人能认出他是秦邺城。
时初看到他,激动的熊扑过去:“秦邺城,你丫的总算回来了,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可不是的,自从秦邺城的名气越来越大,他忙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时初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看到他了,心里可不是委屈得不行。
秦邺城无奈的将人抱了一个满怀,闻到女人熟悉的味道,满足勾了勾嘴角:“跟你说了,这段时间再忙,让你去国外,你不愿意去。”
时初吐了吐舌头,很有道理的反驳道:“我这段时间不是很忙吗?”不知道为什么,心有些不争气的跳了跳,如果让秦邺城知道厉晟尧来安城了,会怎么想?
秦邺城,娱乐圈人气如口中天的大明星,性格温润,演技无敌,成功的拿下了三连冠影帝,如今已经是圈子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当然,他旗下也有娱乐公司。
男人漂亮的褐色瞳仁落在她那张美丽同情的小脸蛋,笑意软软,不打算揭穿她:“是吗?”
时初瞪大眼睛,一双眼睛眨啊眨,露着一种小小的聪慧迷人,她望着秦邺城,漂亮的眼睛里闪着令人心悸的光晕:“谁让你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每天望穿秋水就等着你回来。”
“你呀,就是会哄我开心。”秦邺城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恣态亲密,而时初跟猫一样慵懒,高贵的眸色里散着几分笑意,安安静静的仰着小脸儿。
女人的肤色偏白希剔透,夜晚的灯光一照,那张小脸更加精致迷人,她抬起脚,取掉了他脸上的大黑超,笑的格外欢快:“我说的是真的,邺城,我这么想你,你感觉不到吗,你看看我的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了。”
语人的语气有几分小埋怨的感觉,可是眼神里的笑意,无论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秦邺城那张俊美如仙的五官总算完完整整的暴露在时初面前,男人英俊沉默的眸色里翻滚着一阵让人心悸的美丽,既显无奈又是波澜不惊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呀,明显的是口不对心。”时初在他面前,永远是这副样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却绝口不提感情。
她的心,早已经遗失在七年前。
很多时间,秦邺城都在想,如果当年是他早一点认识她,这个结果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时初往他身边缩了缩,笑得一脸得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的心真碎了,邺城,你摸,你摸——”说着,身子往他身边蹭。
“呯”的一声,有人突然撞到了她的肩,时初一个趔趄,差一点没有摔一个狗啃泥,幸好秦邺城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腰,她瞪大了眼睛,分外不客气的拽住了男人的衣袖:“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男人漠漠的转过身。
只一眼,时初就定格在原地,她的手还抓住男人的袖口,可是力气却一点一点的从她指尖流失,竟然是厉晟尧。
男人神色漠漠,清冷疏离,那一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寒意,好半天,才动了动嘴角,冷的要命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没看到。”
时初看着男人阴森森的一张脸,当即也没了好气,那些疼痛在心脏里跳动,无论怎么压,都按不下去,她软软的眉毛突然一提,生出几分凌厉的颜色。
凤眼里闪着光,却一下子镀上了凉,再也没有方才在秦邺城面前那个仿佛不谙世事的女人,而是化成了一个会攻击人的女金刚。
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仿佛一把又一把刀,捅在人身上,语气沉沉的,生怕不够快,不够狠,不够伤人:“你眼睛长那么大,瞎了啊,没看到我,难道还没有看到他吗?”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