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传薪没带他们再去摄影展。
他带他们先参观和平学院。
和平学院这种奇形怪状建筑,很符合孩子喜好。
它像是将一座山雕出了建筑轮廓,有盘山道螺旋向上,有内凹的广场,有花草林木,最神奇的还有水道和水潭,水潭中有鱼。
赵传薪花费数年建造的和平学院很大,内部环境复杂,一时半会参观不完。
小孩子耐心有限,赵传薪尽量带他们去感兴趣的地方。
比如最上面的植物园。
植物园,本杰明·戈德伯格正在采摘。
他听见动静,回头,就见狗、鹦鹉、六个孩子,两个会跑的布偶鱼贯走了进来。
“小心,诸位师弟师妹,可千万别踩到花花草草。”
赵正则捂住鼻子:“好臭。”
赵念真捂住鼻子:“臭不可当!”
这里虽有奇花异草,有蜂碟环绕,但萦绕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臭气。
那是臭液的味道。
包括人参在内的植物,都是用臭液催起来的。
本杰明显然早已习惯这股味道。
一天不闻还怪难受哩。
他也不采摘了,急忙去看着这些孩子,生怕他们祸害植物园。
他抱怨说:“师父,你带他们去滑沙吧,真的,滑沙可有意思了。”
姜明辛蹲在一棵植物旁,震惊道:“大大,这是人参呀,七匹叶,值老鼻子银子了。”
“哦?”赵传薪眉头一挑:“那你挖吧,挖出来就归你了。”
本杰明松口气:幸好只是人参而已。
人参在这里最不值钱。
姜明辛喜笑颜开将人参挖了,又想要去扒树皮将人参包上,被本杰明制止:“这位师妹,万万不可,这树世上仅此一棵,异常珍贵。”
“那咋整?”姜明辛也急:“待会人参不新鲜了。”
最后,本杰明拿一块湿抹布给她包上又装进木盒里才作罢。
丧灵却歪着脑袋,打量璀璨之星若有所思。
赵传薪问它:“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丧灵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对这里很多植物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当然,这里的植被,有的从暗影森林挪来,有的从璀璨绿洲挪来,丧灵虽然出生于祖灵峰,但估摸着漫长岁月中,它早已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
赵传薪倒是希望它能想起点什么。
可最后,丧灵跟着赵灵均飞了出去,已记不起前世。
等他们离开,本杰明将采摘的植物装好,将温室锁上,这才匆匆回到实验室。
他将臭液倒入玻璃烧瓶中加热蒸馏。
臭液一分为二。
他分别端起来两个试管闻了闻,第一个试管他没有反应,第二个试管让他难以忍受。
一个臭,一个不臭。
拿起不臭的试管,他倒入定量催化剂进行裂化。
部分气体进入提升管,部分渣滓和粘稠物进入沉降器,剩下的装进再生器。
数道工艺加工后的液体,被他装进试管内,安插在一个挺大的古怪装置中,然后通电。
装置前面有玻璃屏,只见玻璃瓶上出现了个模糊的彩色图案,像是一颗六芒星。
本杰明按下另一个按键,图案由六芒星变化成月牙形:“果然如此!彩虹粒子本身是没有动力的。”
他又去摆弄几个虫丝,企图让虫丝像庄稼一样快速成长,半年割一茬:“这虫丝数量一旦多了,便能生出一种集体智慧,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赵传薪带孩子们去滑沙,坐有轨无线电车。
天上飞与和平学院之间有一条轨道,但上面没有电线。
10节车厢,由一个电动车头牵动,通常用来载货,偶尔也运人。
车头为电动,用尼古拉·特斯拉发明的无线输电接收器接收无线电力驱动。
如果太远不成,必须在一定范围内才能供电。
赵传薪坐在椅子上,听着几个孩子说话。
赵灵均告诉赵颂真:“老四,等冬天姐带你去撵兔子。”
赵颂真抱着小颂同学不信:“姐姐,我娘告诉我,人是追不上兔子的。”
赵灵均敦敦教诲:“姐告诉你,撵兔子,不是撵上它,是在它走过的地方下个套子。去年冬天,姐跟索伦部的人一起去打猎,可好玩了。对了,你现在又有了个妹妹,叫赵锦绣……”
赵念真拉着姚冰的手,忽然打断:“我不想要妹妹。”
赵灵均抬手:“我抽你你信不?你这小孩儿,咋那么独性呢?”
赵念真躲在姚冰身后,不服的看着她。
赵灵均要过去抓她,被姚冰给拦住:“她还小,你跟她计较什么?”
“她年纪这么小,就如此独性,长大后还能有好?”
“长大就好了。”姚冰将赵念真抱起来转头跑远。
赵念真趴在姚冰肩头满脸得意。
赵传薪只是看着,并不参与。
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亲人间的龃龉,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体验呢?
孩子多,就别心存幻想,让他们兄友弟恭和平共处。
……
去年,留美学生去伊森庄园寻找弗莱迪·帕维特寻求帮助。
去年的种子今年结果。
这些留美学生组织起了中国科学社,在上-海创办了《科学杂志》,引起巨大反响。
记者采访时,有学生告诉记者:“是赵传薪先生出资,帮我们组建的科学社,帮我们创办的《科学杂志》。赵先生本人也致力于各种科学发展,从未懈怠,他高瞻远瞩,比我们这些涨了见识的学生更早的研究机械。赵先生本人就是个机械师……”
国内近些年来环境太乱,记者看见了战争,看见了王朝更替,看见了各方势力覆灭和崛起。
大家更关注的是政治。
听这些学生如此讲,有人深入了解。
这一了解不得了。
原来赵传薪早就于各地建设图书馆,鹿岗镇的公共图书馆,馆藏惊人,鹿岗镇大学的各学科都有赵传薪的身影,还有汉口的卷王技术学院。
中国物理机械一科,无出其右者。
他们了解到,赵传薪甚至早在清廷尚在时,便已着手研发飞机,所以中国才创造世界之先,开辟了第一条固定民营航空路线。
汽车和飞机制造业,中国不说已经走到了世界前列,至少没有被落下。
此报道一出,各界议论纷纷,惊叹于赵传薪的领先意识。
……
5月18日,鹿岗镇摄影比赛最终有两个提名者,分别是庄楚生和吕颐寿。
他们一个侧重于拍摄写实人物,一个专门拍摄各地景观。
又有两日时间,是所有参赛者内部投票。
5月20日,最终结果出炉。
颁奖仪式,赵传薪也在,带着一群鼻涕娃在台下观看。
恰逢下着小雨,许多人打着伞也要看,连摆摊卖零食饮料的小贩都没有缺席。
刘宝贵手擎扩音器,站在高台上,拿着稿纸道:“最终获奖者是——庄楚生!庄楚生先生,将获得一万零五百块大洋奖金!”
全场哗然!
不就是拍些照片么?
竟然就能得到一万块大洋?
这年头,虽说通货膨胀,可一块铜元还能买8颗糖,或大饼油条各一件,生梨两个……吃一碗肉面才要四个铜元。
可得个奖,竟然就有一万块大洋?
那不是一万个铜元,是大洋。
刘宝贵很俗,先宣布获奖者,旋即就大声讲出奖金,最后更是拿着厚厚的一沓胪滨府和鹿岗镇联合发行的纸钞,亲自交到庄楚生手里。
庄楚生这会儿不算太穷,但一万块大洋对他而言也是一笔大财。
他激动的手都在发抖:“感谢刘先生,感谢鹿岗镇摄影大赛,感谢……”
赵传薪看着周围人,发现他们羡慕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他呵呵一笑。
刘宝贵这老小子,终其一生死死拿捏两件事——装逼+实践。
干的有声有色。
可世事便是如此,但凡你去做,总比空想好。
装逼,也比猥琐自卑强。
他抱起赵正则,对他讲:“看见没。到时候,你宝贵大大听人说起诺贝尔奖的时候,就可以说——就这?老子也玩过。将来,我不希望你说——就这?跟我认识的谁谁比差远了。要比,就拿你自己的事情比较,不要祭出父辈祖辈。”
他却是生怕自己儿子目光短浅,宁可像刘宝贵这样先装逼再开口。
“爹,啥是诺贝尔奖啊?”
“就是一个叫诺贝尔的人设置的奖。”
“那为什么摄影比赛不叫刘宝贵奖?”
“废话,他只是举办者,银子又不是他出的,是鹿岗镇出的,所以叫鹿岗镇奖。”
“奥……谁出银子,谁就可以冠名!”
赵正则懂了些什么。
不久之后,鹿岗镇的鼻涕娃当中,多了两项赛事,分别有“赵正则啪叽奖”和“赵正则溜溜奖”。
后来一度发展为官方的比赛……
另一边,在比赛结束后,德福拎着两瓶烧锅去找刘宝贵。
刘宝贵看见他手里的酒,骂道:“竟他妈整没用的,你小子想干啥?想摄影?我告你,摄影可以,想走后门得奖,没门!”
德福竖起拇指:“叔高风亮节,令人佩服。”
“少废话,你到底想干啥?”
德福神秘兮兮的凑上前:“叔,听说保险队又要扩招,我想入伍。”
“滚,你不够年纪。”
“我明年就18岁了。”
“那等明年再说。”
“叔,不差这一年了。”
“滚。”
……
白朗终于打到了甘肃。
后面,赵倜部紧追不舍。
白朗以为在西北地区,和别的地方一样,来了就抢便是。
他自建军号,叫中原扶汉军。
有时候又用公民讨贼军。
所谓的贼,自然就是袁慰亭。
什么“神奸主-政群凶盈庭”,什么“虽托名共-和实厉行专-制”,这些都是他在沿途张贴布告的内容。
然而,在西北白朗却遇到了许多硬茬子。
当地百姓自古尚武,许多地主豪绅拥有武装,当白朗来了,这些地主豪绅顽抗到底,竟然使得白朗主力频频受损。
白朗火冒三丈,不止一次发誓要屠光这些地主豪绅。
然而,西北地区连年干旱少雨,粮食短缺,甚至有时候白朗部都没有水喝。
他们有心无力,再也不能像别处一样来去如风。
正在这时,有人登门说:“当地有个响当当的人物,百姓和哥老会的会众都叫他——小先生。他想见见都督。”
白朗没好气:“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见我么?不见。”
“都督,最好还是见见此人吧,此人不简单呐,黑白通吃,在整个西北无人敢惹。”
白朗深吸一口气:“那就带他来见我。”
本杰明·戈德伯格带着一群当地的士绅和哥老会的人前来。
白朗一看,嚯,这不他妈的一个小洋鬼子么?
这小洋鬼子可真接地气,穿着个羊皮坎肩,露出的两条臂膀很结实,唇边有一圈黑茸,显然年纪不大。
白朗最烦洋鬼子,瞪着本杰明·戈德伯格,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他给毙了。
本杰明·戈德伯格龇牙笑:“今天来,俺代表西北百姓士绅来跟将军谈谈。”
“谈什么?”白朗没好气,心说这小洋鬼子咋一开口就大碴子味?
“谈退兵,谈秋毫无犯。”
“嘿,你是活不耐烦了吧?”白狼伸手摸腰,那里插着一把手枪。
以为本杰明在嘲讽他。
本杰明·戈德伯格不以为意,更不惧怕。
他继续笑:“将军不必动怒,且就算动怒,你也杀不了俺。当然,俺身后这些人,兴许走不脱,但俺一定让你交代在这西北黄土上。”
“好大的口气。”白朗是真的怒了。
“息怒息怒,说说而已。”本杰明·戈德伯格靠近一步:“大伙叫俺一声小先生,俺见这西北大地上生灵涂炭,于心不忍,愿意自掏腰包,献一批粮食给将军,好教将军带军离开。”
本杰明身后士绅和哥老会的代表听了,不由得动容。
善财难舍,小先生果然大义!
白朗听了,心里一动。
他缺粮啊。
在这黄土高坡上,很多时候,有银子都买不到粮。
部队人困马乏,缺粮少水,已然到了可以忍耐的临界点。
他皱眉:“我若是不想离开呢?”
嘴硬。
本杰明·戈德伯格笑意不减:“俺听说将军想在西北地区扩兵囤粮,俟兵精粮足,便当雄踞北方,席卷东南。但将军有所不知,西北地区特殊,不说你占据这边马家会不会同意,单说川-军也会让你安生,西边还有藏-兵虎视眈眈。再者,西北地区也无粮可囤啊!西北人烟稀少,人烟集中在大户人家周围,大户跟你作对,你也奈何不得他们,俺说的可对?现已入了雨季,川、甘交界处涨水,无船可渡,川-军重兵防堵,现在将军已经没多少选择余地了吧?”
不但如此,白朗的部众跑太久了,跑的身心俱疲,他们都想回家,宁可死也要回家。
白朗大吃一惊。
眼前这小洋鬼子有点东西。
本杰明·戈德伯格趁热打铁:“俺愿意舍一家之财,为大伙买个平安,就如当年,即便冒着杀头的风险,俺也要帮大伙抗捐对抗清廷那次。”
他身后的士绅和哥老会再次动容。
想起当年的种种。
小先生为西北地区做了许多贡献,吃水不忘挖井人。
当然,他们要是忘了,本杰明就会像现在一样,时不时地提醒他们一下……
白朗诧异:“既然你如此仗义,那我也不能枉做恶人。粮什么时候到?”
“今日即可!”
“你不怕我拿了粮不走?”
“在俺来时,就派人在你的部队中宣扬捐粮一事。想来,你不走,你的部下不会同意。”
“你……”
白朗气够呛。
但这是阳谋,他无可奈何。
果然,当本杰明·戈德伯格的粮食到位,就连白朗的铁杆手下也嚷嚷着回家。
白朗拿本杰明没辙。
临走前,他拉拢本杰明:“你愿不愿意随我去河……”
不等他说完,本杰明向前迈了一步,一步居然迈出去八米远,吓了白朗一跳。
本杰明·戈德伯格打断他:“俺倒是还有些建议。”
白朗觉得这小洋鬼子有点高深莫测。
他面色严肃,改了口风:“还请小先生告知。”
“将军能打破重重封锁来此,想必回去也不再话下。可将军万一出了差错,或走投无路,只消去东海县老窑,那里有一条出路。”
白朗没说话,牢牢记住这些,冲本杰明抱了抱拳:“就此别过。”
打马便走。
在路上,他心想倒也奇了,先有赵传薪,后有小先生,好像总有贵人想帮他。
等白朗带人离开,当地无论百姓还是士绅都对本杰明感激涕零。
人家是真的拿自己的粮食,给他们换来了平安。
不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不但如此,本杰明·戈德伯格还宣布:“大户暂且不言,有遭兵燹之祸吃不上饭的百姓,明日俺在凉州城外放粥,连放半月,帮大伙度过难关。但凡还有一口吃的就别来了。”
有人感动的都哭了。
小先生大恩大德!
也有人好奇:“小先生,你对那白朗交代去那东海县,东海县是何处?为何让他去东海县?”
本杰明·戈德伯格手里面盘着姚冰送的乾隆核桃,悲天悯人道:“东海县在山东地界。近来,俺夜观星象,察觉山东将逢大难,届时民不聊生。白朗虽匪,却颇知兵,或许能成为解厄之助臂。权且算俺为百姓做一点善事。”
众人一听,彻底服气。
小先生不但在西北救苦救难,甚至还要救山东的百姓。
而且小先生能掐会算,竟然提前算出了灾祸。
厉害了,小先生!
本杰明·戈德伯格笑了笑。
至于他心里真正如何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本杰明在凉州城外施粥半月后,对外宣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还是太多,正好他要雇佣看家护院的,吃不上饭的就跟他走吧。
这一雇,就是两千多人,枪支弹药和马匹早在数月前备好,直接成军!
这些兵还对他感恩戴德哩。
本杰明·戈德伯格给卷王技术学院的刘华强去了个电话:“卷王汽车新造的装甲车,向东海县运一批去,要悄悄的运,不要惊动任何人。”
刘华强迟疑道:“此事你告知校长了吗?”
“不必烦扰俺师父,他最近有些心烦,该知道的时候他会知道,这笔银子,暂且由俺来出。”
“那没问题了。”
旋即,本杰明·戈德伯格又联络购买了一批战马,运往东临道。
听着他做各种安排,洛桑卓玛不解:“金堡,你花这些银子做什么?”
“小师妹说,撵不上兔子,就要在兔子的踪迹上下套子再追,只等兔子自己钻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