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寂静。
看着往日一向乖巧的宋书棋落入今日境地,列座旁听的太华宗掌门玄云真君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勇于承认和担当,宋书棋有他太华弟子的风骨,可惜大错已筑,终是难挽。
各山系前来听审的元婴面色各异。
在问询之前,多数人有两种猜测,要么认为宋书棋浑然不知,要么觉得她必与邪魔有所勾结,想不到内里如此复杂。
玉辰真君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心头既悲伤,又有些欣慰。
她的这个小徒弟啊……
玉辰真君迅速收起感慨,计划着如何保下她的性命。
“来人,将宋书棋带下去暂时关押。”
有关宋书棋的惩罚已不单单是太华之事,需要各派协商。重明真君只能让人先将她带走。
宋书棋起身,面色平静的跟着带路的修士退了下去。
姚绛珠的目光如米胶一般粘在宋书棋身上,看着她黯然离场。
她原以为宋书棋会抵赖所有的,但是她非但直接承认助魔之事,就连她内心的晦暗想法都毫不狡辩地承认了。
姚绛珠有诧异,也有些许的迷茫。
重明真君看了看姚不凡等人,挥手道:“你们几个也下去吧。”
于是在最终审判的阶段,林卿、秦谦、姬夜、姚不凡和姚绛珠被撤了出去,只剩各大派元婴在内。
执法堂外,细雨绵绵。
林卿等人虽被赶出内堂,却没有离开。
亘天境之事,太华弟子多有耳闻,涉事的又是四骄双姝之一的宋书棋,所以引起了极大关注。
执法堂外,远远近近,早有不少弟子在徘徊观望。
几人刚出门堂,同为四骄双姝的陈昭、岳池容、卫凤旗、凌初华等人便围拢而来。
其中,陈昭尤为急迫。
见到秦谦,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无比担忧地问:“宋师妹,如何了?”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秦谦身上。
他开口:“宋师妹对助魔破阵之事供认不讳,具体如何惩处,各派真君正在协商。”
至于宋书棋当时的种种想法,在各修士面前,秦谦并未提及。
陈昭听后目中大恸,他的身体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执剑的手,不由紧紧攥起。
岳池容皱了皱眉头,凌初华唉唉叹了口气,卫凤旗则大叹道:“如此就不妙了。”
唯有苏缕在心中幸灾乐祸,她早就看不顺眼宋书棋的矫情了。一直高高在上的太华男弟子梦中女神,这次能不能保命都是个问题了。
可惜喽,怎么没让林卿也困在阵内?
太遗憾!
听到秦谦的说辞,姚绛珠暗暗撇了撇嘴,终识趣地没有再多嘴。
因为四周皆是太华弟子,其中宋书棋的爱慕者众多。
如果她现在急着落井下石地广而告之,说不定会成为这个眼看着就要失去理智的陈昭的出气桶。
反正宋书棋已承认她所有,很快他们会知晓宋书棋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完美无瑕,自此后宋书棋再也不是众人心目中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了,即便她死了,这块污点也会一直跟着她。
抬眼看着阴暗的天空,姚绛珠忽然有些感慨。
以后的一切应该不可能发生了吧。
这一世,她很快就要赢了……
梅娆见林卿从执法堂走出,她眼疾手快地凑近拉了拉她的袖子:“诶,我们走得稍远些,好好聊聊。”
林卿点了点头。
两人与人群拉开点距离,来到离执法堂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
梅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亘天境回来就被执法堂困了多日,没吃苦头吧?”
“没有。”林卿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眯眼看着长得越发娇媚的梅娆,啧啧了两声:“梅真人,还没恭喜你结丹呢。”
“有什么好恭喜的,像我如此优秀的女修,结丹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梅娆双手抱胸倚在角落,眸中彩光潋滟。
“得了吧你,真这么理所当然,有本事你现在的眼睛不要笑成一条缝。当初不知道是谁见自己落后了就来掐我的脸泄愤。”林卿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
梅娆佯怒地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
两人齐齐一笑。
静默了一息,梅娆问:“宋书棋真的帮了邪魔?”
“嗯。”林卿叹了口气,“而且不是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所以情节要严重些。”
梅娆也是聪明人,心中很快有了些猜测,她的美目微睨:“邪魔进入山海界,后期肯定会掀起腥风血雨,所以在外弟子基本都被召回太华待命。如今各派齐聚,你觉得他们能放过宋书棋吗?会不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林卿望着越下越大的雨,思索了一会儿。
“腥风血雨真正掀起之日和如今还是有差别的,烽烟四起、血染江湖总归都还没发生。若灾难已至,每天亲眼见着有人为此殒命,宋书棋恐怕难逃一死。而现下,邪魔欺她在先,她的承认态度良好,又有立功表现,再加上玉辰真君相助……”林卿转头看梅娆:“我猜也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执法堂内,林卿等人退出后,太华掌门玄云真君坐上主位。
“各位,因宋书棋所犯之事相关整个山海界,故今日对其罪责的追究不单是太华之事,现与诸位共商,望各位道友各抒己见。”
崇伦的流宇真君听了冷哼一声:“邪魔出阵,徒惹栽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弟子,该当一掌毙命!”
碧月宗的瑞衡真君有些心软:“宋小友虽有错,但邪魔骗她在先,而非她主动勾结邪魔。她固然有私心,然因叠渊之欺,才让其抱了那等念头。我认为宋书棋确实罪责难逃,但性命或可网开一面。”
当年碧月宗前的困阵,宋书棋亦是破阵的有功之人,瑞衡真君对她是十分欣赏。
“瑞衡道友此言差矣。”姚氏族长姚疆海道,“在下认为,不论过程如何,她是何出发点,邪魔因她出阵乃不可否认的事实。邪魔脱阵,今后可能有万千人会因此丧命,她自然也要还天下人一条命!”
天虞的扶宜听了,又摇了摇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宋小友的确罪责难免,俗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在彤渊境中奋不顾身击伤邪魔,可见其有悔过之心。”
“扶宜道友,你何时做起好人了?”景阳谷的单霸不认同,“常人皆有悔过之心,但常事不是悔过就解决了,悔过于事无补。更何况宋小友犯的可不是普通小错。不杀她,将来如何向无辜之人交代?”
听到这里,玉辰真君起身:“各位,小徒犯下这滔天大罪,我身为其师,有疏于教导之责。”
她向太华掌门行了一礼:“掌门师兄,今日我徒儿句句属实,没有任何责任推诿,我作为她师傅亦不会推诿,我该当起部分责任,愿领重罚!”
言下之意一则提醒了宋书棋之前的良好认错态度,二则想以自身受罚保下宋书棋一命。
玉辰真君的表态让现场氛围一滞。
“唉,玉辰真君,你这又是何必,师傅是师傅,徒弟是徒弟。至于对宋小友的惩罚……至少她敢于承认的勇气,我看着尚算顺眼。”姬俊歪在坐椅上道。
“取了她的性命,不若留着尽量赎罪吧。”北岳门的吴旭沉吟道。
“不知静闵大师有何建议?”玄云真君问。
“阿弥陀佛,一切由诸位道友决定,贫僧并无意见。”静闵道。
他的内心原也悲悯宋书棋,但宋书棋此次造成的后果太严重,梵行寺的本同僧圣至今昏迷,他实是难以启齿为宋书棋求情。所以干脆不表态。
姜啸见其他人大体讲过后,才缓缓道:“宋书棋诚然犯下大错。但是诸位,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到百岁的金丹中期而已,她并非是我等活了上百年或几百年的元婴。试问在坐各位,你们的金丹弟子若落到那等境地,谁能保证他们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的道途,而不为那一定的几率去放手一搏?谁又能保证他们如果犯错都能有宋书棋承认的勇气?”
姜啸的目光一利:“甚至,在坐的你我能吗?”
话音落后,所有人陷入沉思……
执法堂外,不知何时已大雨如注,天地之间,哗哗的雨水犹如悬挂的珠帘一般。
林卿等人皆在外等待结果。
执法堂的门终于开了,众人随即直起身子,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