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不仅人类。
只要拥有神智的生灵，都是如此。
感受到那股突破天人的气息，古仙涪乩自然是惊骇而难以置信。
但神梧就不一样了。
神梧空间里，一身红纱的女子，面庞上露出一抹笑意来，红唇轻张，开口道：“妾身大抵知晓为何古仙一脉耗费如此大的代价，也想要除掉陛下您了……”
她感受到了，余琛突破天人的那股气息。作为三界鼎盛时期的古老存在，她曾见过不少天人存在，甚至她自身便造就过天人的九凤。可没有任何一个，拥有余琛突破天人之时这般……让人惊骇的感觉。
众所周知，天人亦分强弱。而一尊天人的强弱，大抵和他一生的经历，境遇，领悟，神通，道行，大道……息息相关。
这便被称为……道基。
道基越夯实，成就天人以后继续成长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就像是地基一样，越是稳固，便越能承受更高的阁楼。
可当余琛突破天人之境，他的道基显化出来的时候，却只让神梧感到……恐怖。
毫不夸张地讲，虽然道基并不能代表当前的实力，但余琛那道基的完美和圆满程度，甚至超越了三位帝主！
神梧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铸就的。
可现实就是现实。
余琛有如此强盛可怕的道基，便证明他在突破天人以后，拥有成长到帝主层次的可怕潜力，甚至……超越！
超越帝主！
去窥探那不知是否存在的更加玄奥和神妙的境界！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以后，神梧露出一缕安心之色。
如今，只要不再生变故，这场截杀，应当便能安然度过了。
那么……也是时候了……
神梧低下头，挥手之间，金光流转。
无数拥有她血脉和神力的天启之人瞬间被传送和挪移了过来。
——尽管整个虚空都被太初的人皮所封锁，但在神梧空间内的传送，仍然能够轻易做到。
就好像一个密闭的瓷瓶里，里外不通，但在内部，仍没有任何阻碍。
刹那间，无数金红色的光芒闪烁之间，一道道身影纷纷出现在神梧面前。
都是拥有着她血脉的天启之人。
所以尽管并没曾见过，在第一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了出来。
这正是那助他们破除了“咒印”，赐予他们力量的母亲！
于是，几乎喜极而泣那般，一道道身影，跪倒在地！
神梧看着他们，眼眸中散发着一阵阵母性的光辉。
除了……凤吉。
虽然他也装模作样地跪下来了，但很明显的是，神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丝关爱，只有……浓浓的危险的意味。
“你是谁？”
那声音瞬间充满了无穷的冰冷和凛冽的寒意，好似冬天的冰雪，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凤吉傻了。
抬起头，难以置信：“母……母亲？”
“不是问你。”神梧轻轻摇头，又看向凤吉：“妾身是在问，你是谁？”
凤吉当时就摸不着头脑了。
但突然之间，他的嘴巴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开口说话了：“啧，不愧是这一纪元的神物，连着都能够察觉得到。”
——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比凤吉还要年轻许多，似乎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充满了玩味和戏谑。
那一瞬间，凤吉浑身一震！
他听出来了！
这个声音……是……
是谁来着？
他感到无比熟悉，但却死活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闻过！
而此时此刻，倘若余琛在此，定然立刻便能够分辨出来！
这就是那“圣弓主宰”的声音！
但神梧不知晓，她只是神色无比冷冽，与此同时，那数百万天启之人身上不受控制地涌起无穷无尽的恐怖神力！
——神梧自身虽然不具备什么战斗的能力，但却能掌控她的孩子身上的凤凰神力。
“妾身再问你一次，你是谁？”那声音中，已充满了……威胁。
“美丽的姑娘，生气可就不好看了。”
操控着凤吉的身躯，做出完全不符合他性格和年纪的夸张的动作，连连摆手道：“吾没有任何恶意，无论是古仙一脉，还是你们，都同吾没有任何关系——倒不如说，还是吾曾经帮过你们，当初就是吾告诉那年轻人，天柱山是个陷阱呢！嗯……虽然就算吾不说，他也能猜出来就是了。”
神梧眉头紧皱。
她并不能直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所以不可能驱逐或者攻击对方——先前也只是因为身为赐予了凤吉力量的母亲，感受到凤吉的灵魂深处还有什么事物的存在，这才有了那么试探性的一问。
“你……意欲何为？从妾身孩子的身上下来！”她开口道。
“这可做不到。”凤吉连忙摇头：“——吾不像太上老君，吾不过是一缕游荡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孤魂野鬼罢了，若是没了寄托，随时会被人完全遗忘，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无法违背。”
凤吉指着自己，继续道：“倘若吾此刻离开，无论是姑娘您，还是在此的所有人，都会刹那之间忘记吾的存在，就更不要提后面的事儿了。”
神梧一愣。
太上老君？
当初天庭的那位至高存在？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神梧眉头紧锁，从未舒展。
“关于吾的身份，这个说来话长，很难向姑娘您解释。”
凤吉再开口道：“但吾的目的嘛……不过是……在寻找一个人罢了。一个哪怕吾失去了凭依，也不会忘记吾的人，而如今……吾找到了。”
“谁？”神梧问。
“就是那个刚刚突破了天人之境的年轻人啊……”凤吉继续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欣喜，就像是寻找了千千万万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那般。
神梧警惕起来，“你想对他做什么？”
“做什么？”凤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决，：“吾……要救他，他不能死，你们可以死，古仙可以死，谁都可以死，但他……不能！”
另一边，被莫名其妙的家伙惦记上的余琛，并没有丝毫的自觉。
他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古仙涪乩。
后者的目光，阴沉而难看。
他也知晓，任何事物，都存在命运和可能性。
渺小到尘土里卑微的虫豸，广袤到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变化。
凡人如此，天人如此，三界帝主如此，甚至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太初都是如此。
而他的特质，操控概率，只能操控在他能力范围内的概率。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倘若是余琛在他面前，没有斡旋造化的防护，他随时可以让余琛浑身的命炁暴走，走火入魔，神智癫狂。
但倘若是真正的三界帝主在此，哪怕任由他施为，他也无法撼动其任何一点儿“可能性”。
这伟大的因果和命运，哪怕只是看见，都足以让人惊骇欲绝。
更不要说亲手将其操控了。
可……如今的余琛不过是刚刚突破天人之境啊！
这个时候的他，倘若从因果上来说，应当比身为皇族古仙的涪乩还要弱小才对！
为何……为何无法逆转他的命运和可能性？
古仙涪乩无法理解。
但余琛却很清楚。
他的道果，乃是以酆都大帝所有的传承为引，重新铸就。
在破碎道果，演化世界的过程中，那完美和圆满的道基，就相当于是一位帝主亲手为他演化世界！
哪怕有失败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也绝不是古仙涪乩能够染指的。
“好了。”
余琛深吸一口气，并不欲解释或者多说，因为他能够感受到，这一方世界之外，那烛龙和饕餮正陷入苦战！
他要……速战速决！
“涪乩，现在是……第二回合。”
那一瞬间，整个混沌的世界，周遭的天地，嗡鸣震荡，就好似回应余琛的话那样！
而古仙涪乩只感觉心头一寒，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闭上眼，又睁开，将所有的情绪尽数压制！
“吾……不会让你得逞！你今日，必须要死在这里！”
古仙涪乩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决：“——无论你是否突破了天人，无论你变成了怎样的存在！今日……你必死！”
可话虽如此，古仙涪乩也很清楚的一点是，倘若是单凭借他，绝对不可能战胜突破了天人之境的余琛——对方在道果圆满的时候，便足以和他不相上下了。
胜利的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就是坚持！
坚持到另外两头皇族古仙结束战斗，奔赴战场，唯有他们三尊皇族古仙一同联手，方才可能杀死眼前这个家伙，方才可能……完成那位无上存在的任务！
话音落下，无穷无尽的恐怖黑暗毁灭之光再度覆盖上古仙涪乩的全身——如今的他知晓，这乃是余琛的世界当中，所有的可能性也好，命运也罢，都在其掌控当中。
他那操控概率的特质，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便唯有将第二特质“毁灭”发挥到最强的威能！
拖住对方！
刹那之间，名为“毁灭”的光芒以古仙涪乩内中心，汹涌爆发！
他整个人就好似变成了一枚恐怖的黑洞一般，那毁灭的光芒一瞬间铺天盖地向着周遭辐射而去，所过之处，一切的一切都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他并没有攻击余琛本身，因为他知晓，这不过是一抹投影罢了，真正要破坏的是这一方世界本身，世界既是天人最大的依仗，同时也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只要摧毁世界本身，便足以对一尊天人造成直接的伤害，比攻击他们的身躯和灵魂要有用得多！
“你千不该，万不该！”黑暗绽放之中，古仙涪乩开口道：“——不该将吾留在你的世界当中！”
黑暗困扰，毁灭来袭，天灾降临！
但面对这般境况，余琛却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情绪。
平静和冷漠得不像是人，更像是……无情的苍天那样。
他说：“应有光。”
于是，整个世界，光芒普照！
没有源头的光，自每一寸虚空亮起，照耀混沌的天上地下！
那一瞬间，无穷无尽的毁灭黑暗瞬间被遏制！
然后它们就好似拥有神智一般，如畏惧那明媚的光芒那样，疯狂退缩！
仅一瞬之间，便缩回了那古仙涪乩的体内！
那一刻，古仙涪乩的神色，僵硬在脸上，抬起头，惊骇欲绝地望着余琛！
“你都说了，这里是我的世界。”
余琛轻轻摇头，抬手一指。
刹那之间，萦绕在古仙涪乩身上的无穷黑暗瞬间烟消云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穷的惨嚎一瞬间铺天盖地响起！
在古仙涪乩的哀嚎当中，余琛的手竟跨越了无尽虚空，伸进了他水晶一般的身躯当中，轻轻一抓，好似抓住了什么那样。
收回来。
待一切尘埃落定，余琛的掌心当中，便多了两枚水晶一般的事物。
一枚漆黑，好似黑洞一般，散发着暴虐恐怖的毁灭之力。
一枚透明，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好似命运天机那样。
“这就是……特质吗？”余琛端详着它们，自言自语。
而那古仙涪乩，脸上早已是无尽的恐惧和恐惧之色！
他能够接受余琛抵挡他的攻击，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能轻而易举剥夺那位无上存在赐予他地“特质”！
这不仅是力量，不仅是荣耀和恩赐，更是他存在的证明啊！
“原来是这样……”
把玩着两枚“特质”，余琛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明悟，明悟了这所谓特质的“本质”。
然后，五指轻轻用力。
“不！不要！不要！”古仙涪乩好似预料到什么那样，疯狂大吼：“不要毁了它们！它们是吾……是比吾生命还要重要的……”
“曾死在你手中的人道生灵，可也曾这般祈求吗？”余琛打断了他。
古仙涪乩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绝望和痛苦。
砰——
下一瞬间，一声轻响。
两枚水晶，应声而碎！
古仙涪乩的身躯，瞬间僵硬，好似失去了灵魂那样，呆滞无神。
余琛再伸出手，轻轻一点。
那水晶一般的伟岸身躯，便烟消云散，一丝不存。
堂堂皇族古仙，就此身陨！